047.甲之蜜糖（1 / 2）
沈郁怔怔地看着凌一川，完全弄不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连好友的电话都拒接，尤其——那其实是贺正阳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
凌一川觉得自己的头脑变得混沌起来，今晚他酒喝得不多，也就一两杯红酒而已。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么点酒精应该已经完全消解掉了，为什么此刻像是囤积在自己的大脑里，而且浓度瞬间激增一样，让他的思维变得极不清晰。
他看着眼前的几人，多年的好友沈郁和从小当弟弟一样对待的小雨都变得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而朝夕相处的尹薇，也是满脸写着困惑和不理解。
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离，他重重靠在沙发靠背上，头向上仰着，身体有点下滑，眼前的视线被眼底泛起的湿意晕染得不太明朗，记忆的碎片却在脑海里翻腾不已，渐渐清晰。
他想起那个看起来跟平时别无二致的傍晚。
凌一川拿着假条到办公室去找王老师签字。
他自从走上了艺考的不归路，就经常需要跟学校请假，有时是去外地参加培训，有时是去外地院校参加考试。
王老师看着眼前的男孩，有点不满，毕竟他们是正儿八经的重点院校，凌一川成绩虽然一般，但好好努努力，考个重点本科问题也不大。偏偏这孩子一门心思地想搞音乐。
不过话也谈过了，劝也劝过，连凌一川的家长都不反对他搞艺术，自己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王老师收了他的假条，又照例嘱咐他几句文化课不能落下，便挥挥手让他回班级。
他要搭乘明天上午的航班去南方某市参加艺考，今天晚上自然也无心学习了。
于是凌一川准备回班里收拾了下书包走人，以一个很自然的方式跷掉今天的晚自习。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同学们都在奔赴食堂窗口和校外小饭馆的路上，各个教室大都空空荡荡。
凌一川来到自己班级门口，正要往里走，忽然瞥见教室后门的角落站着两个人。
这事本来极其正常，毕竟，两个学生出现在教室，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当时的气氛让他敏锐地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于是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去，而是往后门走去。
那边站着的是他的好哥们贺正阳和一个女生。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女生，他大概早就直接进门了，那个女生叫张茜，是凌一川的前桌。
凌一川之前因为他奇葩的中二病，觉得同龄人大多幼稚无趣，之前又常常请假逃课什么的，跟同学交流的时间不多，在班上除了贺正阳以外没什么朋友，张茜是少数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张茜是那种看起来很舒服的女生，马尾辫梳得很高，露出光洁的额头，开朗活泼的个性，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很可爱。
张茜是学习委员，职责所在，又加上正好坐在凌一川前面，所以凌一川自然成了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之前他搞乐队那阵子，翘课和不交作业是常态。张茜很无奈地天天盯着他要作业，然后常常被他气到无语。
一开始凌一川还找会找各种借口，有时连“作业被狗咬破了”这种奇葩理由都能扯出来。
当某次凌一川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的作业放在阳台被风吹走了之后，张茜用一种“你傻还是我傻”的眼神瞅了他半天，凌一川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头看着她笑。
张茜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练习册拍在他桌上：“早自习结束前抄完！”
从那之后凌一川跟这位学委大人的关系好了很多，课间也会聊聊天。
还约着出去玩过几次，虽然每次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出去，唱唱歌打打电玩什么的，但也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一次假期，他跟一起玩乐队的几个朋友突发奇想，决定去地铁口卖艺。
几个人本来就是闹着好玩，也没有带齐装备，两把吉他一个音箱就开始了卖场表演，还往地上放了顶帽子等待打赏。
效果一般，唱了半天也并没有什么人驻足欣赏，帽子里仍旧空空如也，他们却玩得很开心，把自己原创的歌曲都拿出来轮了一遍。
这是一张粉色的钞票被人轻轻放进帽子里，几个卖艺的赶紧顺着放钞票的那只白皙的手去看打赏的老板，凌一川愣在当场：“张茜！”
张茜有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头发，朝他笑笑：“歌很好听！”
虽然多年后凌一川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得向张茜说一声：“那种水准的歌你也昧着良心说好听真是难为你了！”可在当时，凌一川只想握着对方的手声泪俱下地喊一声：“知音！”
后来他们又唱了不少歌，还有越长越嗨的趋势。张茜本来想走，被凌一川和乐队几人强行留下当观众，于是他也一直在旁边听到了最后。
那天张茜友情赞助的毛爷爷成了他们当天演出的全部收入，几人张罗着要请金主小姐姐吃饭。
金主笑得很无奈：“用我打赏的钱请我吃饭，我也算是没亏吧。”
凌一川看着张茜笑起来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心跳莫名变得很快。
那天以后凌一川便在心里悄悄关注起张茜来。
少年人的好感也没有那么多理由，无非是对方长得好看，或者多说了几句话，或者某个高光时刻特别吸引人，或者像他这样，觉得对方是自己高山流水的知音。
而少年人的好感也常常隐秘而深沉，他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找机会跟对方多说几句话，偶尔恶作剧地开开玩笑，却不曾想过要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表达。
直到那个时刻，他看到曾经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孩在教室里跟自己的好兄弟单独说话。
他轻轻走近教室后门，让自己的身形隐匿在墙壁阴影下，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好友温和淡定地对女孩说：“对不起，这个我不能收！谢谢你！”
声音一贯的好听得体，像是某种官方辞令。
女孩声音颤抖，带着难得的坚持：“没有什么特别含义，就是……嗯……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送个小礼物给你而已。”
贺正阳声音平稳入场，但还是拒绝地很彻底：“你的祝福我收到了，礼物就不必了。”
女孩艰难地抬起头看了贺正阳一眼又迅速低下，很短的一个瞬间，凌一川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她眼中泫然欲滴的眼泪。
女孩低声“嗯”了一声，迅速走回自己的座位，把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小礼物塞回自己的课桌，然后从教室前门冲了出去。
贺正阳似是低叹一声，从后门往外走，正碰上站在门外的凌一川。
贺正阳微微一怔，迅速恢复正常状态，朝凌一川的肩头揽了一下：“请好假了？一起去吃饭？”
凌一川站在原地没动，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脑子恍惚地想起许多以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比如，他跟张茜聊天时，对方总会有意无意地问起贺正阳。
比如：“你的吉他谈的很好啊，对了，你不是跟贺正阳关系很好吗？他也会谈吉他吗？他有跟你们乐队一起玩过吗？”
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转折其实很突兀，只是他当下沉湎于对方甜美的笑颜，竟察觉不到。
又比如，之前张茜约他出去玩：“那个地方人多会比较有意思吧，我已经约了王燕她们几个，要不你也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去？贺正阳他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