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影(1 / 2)
内间已有乐声传来,曲调优美动听,令人陶醉。穆池放下裤管,迈步进入隔间,入眼便见方栀端坐于矮桌前,矮桌上放置着一张瑟。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十指在二十五根弦上勾挑翻飞,好似画中美人,让人不忍叨扰。
穆池就保持着单手扶竹帘的姿势站在那静静听着,方栀也不管他,兀自弹奏着。瑟音时而高荡起伏,时而婉转连绵,即使穆池不会这些却也能听出此人瑟艺之高超。他听得有些出神,一曲落毕方缓过神来,走到矮桌前与方栀相对而坐。离得近了,这才看见这张瑟上刻了两个字——破影。
穆池道:“你不是用琴的吗?怎么改用瑟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栀的法器明明是一张名为“承影”的七弦古琴。那张琴穆池见过,也听方栀弹过,是一张桐木作为面板梓木作为底板的上等古琴。
方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余音完全落毕后才缓缓道:“这是你的。”
“我的?”穆池诧异,“我不会啊。”
方栀道:“我教你。”
穆池一愣,复想起昨夜方栀说过会的都教他。他伸出手,食指在其中一根弦上一勾,弦动音起,他听不出好坏,问道:“这样?”
方栀微一点头,“不难。”
穆池欣喜,“好好好,我学,就先学你刚刚弹的那个。”
这一日,方栀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人的手残到了何等地步。瑟音一起,场面一度难以接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人神共愤,让人听了心肝剧烈,势要将始作俑者屠之而后快。
而后,被世人誉为不食人间烟火的懿博圣尊生平第一次撒了谎——还……还行……
第二日,穆池糟蹋过了方栀的耳朵,又想糟蹋方栀的琴。他凑近方栀,似是告诉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小声道:“说来也巧,你是琴我是瑟,琴瑟和鸣意为夫妻和睦或兄弟情深。你看咱两这么情深,要不合奏一曲?”
方栀看向他,似是有些不满。薄唇轻启,悠悠道:“不。”
穆池白眼一翻,道:“我也觉得兄弟情深用在我两身上着实有些讽刺,那就切磋切磋吧。”
“不!”方栀这下连看都不看他了,脸侧到一边留给穆池一个完美侧脸。
“你弹不弹?”
“不。”
“嘿你……!”无法,人家是老大,不服不行。穆池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粗鄙之语,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恨恨道:“不奏算了,谁稀得跟你奏……”
“去哪?”
“看风景行不行?”
“行。”
穆池出了斑竹林,坐在寒霜上打量着身下的聚音派,聚音派坐落于朝歌某处数十座高矮不同却合成一体的巨山中,占地千亩,与世隔绝。唯一能通往外界的便是山门处的一道断尘桥。他御剑在聚音派上空晃悠着,身下青山绿水,草长莺飞。虽已是四月末却仍春意盎然,花草树木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先前倒是没发现,斑竹林旁居然还有一片湖水。湖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水天一色。聚音派内的景色真真是景如其名——春归。
“好看吗?”正欣赏着,身后传来一人声,不必看也知是谁。
穆池方才被拒绝,心里极度不平衡。他戏谑道:“没懿博尊一半好看。”
“………………”
穆池已经猜得出方栀此时的脸是有多难看,他扳回一局,心里畅快了许多。可再回头时却是一脸无辜,他佯装疑惑道:“有事吗?”
方栀道:“今日有杂役弟子替你建房,你回去选个位置。”
“嗯。”穆池应着。同方栀一道回了斑竹林。
每一位突破王阶的修士都会有一处私人居所,便于日后修炼,渡劫飞升。这片竹林便是方栀的私人领地。穆池也看开了,直接指了指距方栀房子不到一丈远的空地。美其名曰互相照应。
七日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穆池也住进了自己的房间。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师娘。师娘这个人啊,虽是南方女子,性格却颇有些北方的豪爽。整日里与父亲拌嘴,倒真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欢喜冤家。容貌虽不算上乘,却很耐看,且是越看越好看,想必师父也是喜她这一点的。
那日,他又闯祸了,只因贪嘴,偷喝了师父藏在房中的桃花酿。师父嗜酒如命,自然不会放过他。
穆池在前头跑,凌风尊在后头追。边追边嚷道:“我说房里的酒怎么见天儿的少,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给偷喝了。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穆池同样边跑边嚷:“师娘!!!师父又打我!!!快来啊~徒儿要被打死啦~”
话音一落,身后便传来一女声:“苏秉烈!我的徒儿也敢打?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最后,不但没挨打,还要来了桃花酿的配方。
緲兰尊将桃花酿配方塞在穆池手里,不屑道:“就你师父那半吊子的酿酒功夫,也只有你喝得津津有味了。”
穆池看着手中配方,心中欣喜,扑上前欲抱住緲兰尊。可等扑上前时,緲兰尊却虚晃一下,消失了。
“师娘!”穆池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被烛火照亮的房顶。他静默好半晌,嘴角微勾,笑得意味不明:“是梦啊……”
起身,推门而出,夜风微凉。站在风中,穆池也清醒了许多。
他没有目的地走着,伴随着夜风吹过竹叶传来的沙沙声,迈步朝竹林外走去。
大概晃悠了两炷香时间,来到了聚音派的庖屋。庖屋很大,数量亦多,不下百间。看着眼前的百间庖屋,穆池又想起了舒州,桃花谷里也有一百多间庖屋,每一间掌管两百位弟子的餐食。也不知几日未归,桃花谷内的桃花是否都谢尽了。
正想着,夜风吹过,轻薄的衣衫随风拂动,淡淡凉意袭来。穆池打了个寒颤,手掌搓着手臂,转身往回走去。
可还未走几步便见眼前黑影闪过,朝穆池身后飞去。人影从面前经过,刮起一阵竹清之气。穆池正欲开口,那飞出数丈的身影已猛的顿住。
穆池回头看向那人,那人也回头看向穆池。只一瞬间,那人便飞身上前,站定于穆池面前。
方栀肤色白皙,可此时却是惨白如纸,眸中还有来不及消退的恐惧。穆池见此不由疑惑,忙道:“出什么事了?你去哪?”
方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百间庖屋,又看向穆池,问道:“饿了?”
“呃……”本是不觉着,但被方栀这么一问穆池倒真的感觉有些饿了。他望向远处黑漆漆的杂役弟子住所,耸耸肩道:“还好,也不是太……”
“来。”穆池话音未落便被方栀抓住手腕朝其中一间庖屋走去,他诧异,“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