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蒋番外——《爱你的资格》0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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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四月中旬刚过,北方还困在最后一拨倒春寒里不得解脱,江南却已提早进入梅雨季节。天色晦暗雨丝如幕,阴冷丝丝缕缕地挤进骨头缝里。
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驶进小巷,在石墙边停下。靠左边侧坐的男人膝上放着一台异常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对着屏幕最后确认。靠右边侧坐的男人从座位底下的暗格里摸出来一根不到两指长的短棒,放进皮夹克的内袋,转头向车窗外一旁的老洋房看去。
老洋房三五年前被修缮过,比巷子里其他人家颜色新一些,却又新得不显眼,粉刷过的砖墙上留有日积月累的斑驳水痕,木质窗框的角落里挤挨着蛛网和细微裂痕。隔着高高的院墙只能看到四楼阁楼和三楼的一小半,所有窗户都拉着窗帘,仿佛掩着什么陈年旧事。整条巷子都是这般讳莫如深,湿重静谧渗进每一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缝隙,老洋房坐落其中不见半分突兀。
“应该就是这里。”
万敬先在后座脸色阴沉。想不到蒋青维竟会被千里迢迢带到这里,脱离了他有把握掌控的范围。
院门紧闭,还未走到近处,门里就传来低声犬吠,能听出来不止一条大型犬守在门后。
万敬先抬头看了眼上方的摄像头,他身后的皮夹克男人上前摁响门铃。
片刻后大门的一处开了个小门,一壮一瘦两个男人打着伞站在门边。壮的那个活像一块大石板,一脸标准的打手凶相;瘦的那个皮肤苍白,一副玳瑁边眼镜刻板地架在鼻梁上。两人后面跟着三条漆黑的猎犬。
瘦男人的声音毫无特色,音调也没有任何起伏,像念台词一样道:“没想到是万先生,您里面请。这位先生口袋里的东西请暂时交给我们保管。”
万敬先被带进一楼的小餐厅时,池玉强正在喝下午茶。黄花梨木小圆桌上摆着几小瓷碟点心,同花色梅森古董茶壶的壶口飘出袅袅细雾,飘散开似是要与后面屏风里的淡墨山水融在一起。
池玉强看上去像是个不缺钱财却品味差劲的中年男人,淡眉吊眼鹰钩鼻,不菲的高定羊绒衫外罩着一件冲锋衣抓绒内胆,不伦不类地裹着消瘦的身体。
“呦,是阿先啊,快坐,快坐。上次见你还是在你奶奶的葬礼上,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今天有空来看你池叔叔?”
万敬先言简意赅:“接黄迎川的单。”
池玉强抿着茶眼睛眯了眯,“呵,这倒有趣了,我还以为第一个找上门的会是李家公子。”
万敬先嘴角翘起来一点,却不像是个笑容。“李奕昇?他现在应该腾不出手吧。”
池玉强没立即接话,悠悠然拿起茶壶把两个小茶杯倒满。
“听说阿先和李家小公子关系不错?”
万敬先心里着急,很不愿意与池玉强虚与委蛇,可是却不得不慎而再慎。若是让池玉强听出来什么去问万永祥,蒋青维怕是要遭罪。池玉强像一条长着狐狸脑子的鬣狗,引起他的疑心没有任何好处。
“略有交情。”
这四个字不轻不重欲盖弥彰,对于脑子里弯弯绕太多的人是极好的误导。池玉强低头呵呵笑了两声:“那怪不得了。”
看着万敬先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茶,池玉强才道:“我跟你父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肯定是要照顾照顾你们这些小辈的。可是吧,黄迎川这么来一下,幸好是被我机缘巧合捉住点苗头,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即便是我动作快,这次那边也被查住好几个老人,这娄子可捅得有点大。”
万敬先似是想了想,然后才开口:“我想办法处理他。池叔接下这摊子是烫手山芋,李家和那边都不好交代,以后若是查起来也是个祸根,不如交给我。我是小辈,想来两头都不好太过苛责。”
池玉强摩挲着茶杯靠进皮面扶手椅里,“哦?你这个想法有点意思。”
万敬先又跟池玉强打了半天机锋,讲好筹码,终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向来心智坚毅果敢,极少慌乱犹疑,然而此时关系到蒋青维的安危,他控制不住地愈发紧张。他一手搭着椅子的扶手,手指暗暗抵住木头上的花纹来缓解压力,而面上不显山露水,状似不经意地问:“听说池叔还从黄迎川那里留下来一个人。”
池玉强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万敬先心里咯噔一下。
“那还真是个小美人,我都没忍心下太重的手。你们年轻人呐,越来越会玩了。怎么,阿先也有兴趣?”
万敬先生生忍下让对面见血的冲动,强迫自己过了遍脑子,却还是没能管住抽动的嘴角。
好在池玉强没往对处想。在他眼里,万家这个长子长孙从小就是个阳刚气太过的孩子。早先他没那么看万敬先自己做主去了军官学院,更是认定过刚易折过勇即愚。直到今天再见到,池玉强才知道是自己偏狭了:这孩子绝对不可小瞧,将来必是个人物。他压根就没想过万敬先能喜欢男孩子,说出来只是调笑而已,以为万敬先此时的反应是觉得恶心。
“玩笑,玩笑。既然阿先不喜欢,怎么会想起来这个人?”
万敬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没什么语气地说:“听说他跟了黄迎川两年,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问肯定是问过了,不过好像真的不知道太多,就是黄迎川的小玩物而已。要么你再问问?”池玉强说着,似笑非笑地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万敬先就在等池玉强这句话,“那多谢池叔,人在我手里也许更容易拿捏住黄迎川。”
池玉强对他摇了摇食指,“阿先还是太年轻,玩物就是玩物罢了。”
池玉强说罢,颇有意味地看着万敬先,让万敬先很不舒服,只想立刻让池玉强把人给他。可是池玉强不提将人带过来的事,而是再起话头:“说来,这小美人虽然对解决黄迎川没什么用处,不过给你也好,以后要记得你池叔叔的人情。这小美人呐,现在看着弱,以后说不定就要咬你一口,斩草还是除了根比较保险,谁知道他跟着黄迎川是不是只为了他妈妈呢。”
池玉强眼光毒辣,最擅长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一边说一边盯着万敬先,果然看出点问题。
“我就说阿先怎么会在意这么个小东西,原来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其实不用跟你池叔叔藏着,当年你爸爸要搞掉蒋庭浩,鑫昌重工的案子还是我的人做的手脚。”
万敬先的反应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却足以证实池玉强的猜测。他放下心来,接着道:“看来你爸爸没跟你提过,蒋庭浩当时下去视察,脑后挨的那一棍子也是我帮你爸爸找人做的,原本只想拖着蒋庭浩在医院住几天没精力亲自复审,没想到调去西边就得了脑癌,还真是……一劳永逸,一劳永逸啊。”
池玉强仿佛在回忆什么光辉事迹,说得高兴还给万敬先又倒了杯茶。鑫昌重工的案子也牵扯到他的利益,他才会帮万永祥,给蒋庭浩脑后的那一棍子是他自己做主,万永祥当时并不知情。他在这里添油加醋重提旧事无非是要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万敬先以后若是掌了万家的权,不要不管老交情。
万敬先气血翻涌,把椅子扶手朝里的一面抠出一道道痕。恨的是他现在什么都不可以做,只能紧了紧牙,“原来是这样,一定忘不了池叔叔的情义。”
“好说,好说。”
池玉强抬手在桌面上拍了两下,对闻声走进小餐厅的两个高壮男人道:“把人交给万公子。”
两个男人把池玉强身后的山水屏风拉开,现出另一个小厅。小厅的地板上铺了一块厚防潮塑料布,塑料布上面一滩半干的血水,中间躺着昏迷不醒的蒋青维。
万敬先腾地站起来,愤怒得几乎颤抖,上前一步却被池玉强拦住:“阿先大概没见过这些审人的小手段,吓唬人而已,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伤,让他们给你抬车上去吧。陪叔叔再喝杯茶?”
万敬先攥紧了拳头,“谢谢池叔好意,今天还有事,改日必再亲自登门道谢。”
两个男人就地把塑料布一卷 ,一前一后抬起向外走。
谁也没有看到,在塑料布卷上的瞬间,一滴眼泪从蒋青维的眼角滑落,混入血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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