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个夏天（2 / 2）

可是固定住他身体的安全带也没有给少年带来他想要的安全感，瘦弱的身体仍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微微抖动着。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双手正在紧握他的脖颈，他正用力的在那双手底下挣扎着，挣扎着要从那双将要夺取他生命的手底下逃脱出去。

武宿墨伸出右手，很随意的把手掌贴在少年的左腿膝盖上方。

车子启动后速度的提升会有一个过程，先缓慢再极速。可是少年的身体没有，在武宿墨的手掌放到他的大腿上时，少年的身体以一种即将挣破安全带的力道颤抖了起来。如果不是有安全带固定着，武宿墨都可以想象对方一定会从车前窗玻璃冲出去。

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全部从少年自自欺人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男人粗糙的手、女人粗糙的手，暴力的动作、陌生的触感，这一切让少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些可怕的噩梦里。

少年在等待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可是那双手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放在自己的腿上。安静的放着，都没有完全贴合自己的腿部曲线。

驾驶室里的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都在等待对方先出招。

武宿墨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熟练的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双眼正视前方，只偶尔用右眼角的余光瞥少年一眼。

随着身体的剧烈抖动，少年呼吸开始急促，然后变粗。武宿墨有一刹那都产生了驾驶室里的空气是否足够少年使用。但他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动作，而少年的呼吸和身体也在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等到武宿墨把右手放回方向盘后，少年已经瘫软在座位上，双眼里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害怕、担忧，而是一种放弃和绝望。

如何让人从害怕中逃离出来，可以让他品尝另一种比之前的害怕程度更深的恐惧。以毒攻毒。

“后座上有帽子，带上。”

少年已经绝望了，武宿墨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在安全带里别扭的扭着身体伸手去拿后座的渔夫帽。

后座是一个长方形的座位，上面放着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一个有点大的保温壶和武宿墨说的帽子。

仅仅是看了一眼，少年就注意到购物袋里面的桶装方便面和火腿肠。他舔了舔嘴唇，有一小块皮肤因为干燥翘了起来，他用唾液把那小块皮肤弄得服帖一些，之后又把多余的唾液咽回肚子。

他很快敛去自己眼里的欲望，回身坐好后把黑色的渔夫帽带上。

帽子太大了，带上后，帽檐直接盖住他的眼睛，并且已经到了鼻尖的位置。

武宿墨胡须下的唇角不可见的微微弯了弯。

少年抓着帽子往后脑勺挪了挪，又把帽檐往上折了一下，勉强露出双眼。虽然他的情绪不再像刚上车时的紧绷，但是双眼仍旧注视着后视镜，好想要从后视镜里面的景色中看出什么。

货车在山路上行驶一个小时后，武宿墨看到了高速路口收费站。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车速很快就提了起来，而少年的目光终于从后视镜收回，转眼盯着车前看。

只不过不能说是看，少年只是望着前方，但是双眼的焦距却没有放在具体的物体上，只是做出了望着前方这个动作。偶尔的少年会看一眼操作台上的时间显示器，武宿墨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存在少年骨子里的害怕好像在慢慢的消失。

就像一个在等待死神的人，在知道死神一时半会不会找自己后的那种片刻的放松。

等到车子上了高速，他才有了精神注意其他的事情。操作台上的时间显示已是早上七点，这个时候女人或许已经起床了，但是喝了酒的男人却不会。

女人可能会看到没有关上的后院门，可能会看见要装猪草的空土篮子，可能会看到已经不在的自己。可是她没办法叫醒喝了酒的男人，没办法告诉自己丈夫自己发现的事情。

男人的父母会在早上十点左右回来，那时候他们可能会开始到处找自己。

他们可能会去县城找自己，他们可能会开着拖拉机找自己。

女人快要生孩子了，他们或许也不会找自己。

他们或许不会找自己。他这样安慰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