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乌鸦森林(八)(2 / 2)
江博笑笑,松开手拍拍他的肩,“等着就是了,千万别过去。”
房间内紧张的气氛逐渐增升。被江博这话一说,所有人都不敢再发出什么动静,生怕自己就成了那打扰到对方的罪人。一时间众人闭着嘴,眼睛全黏在那男人背上,只有女主人还没停止用餐,偶尔发出勺子和碗碰撞的细碎响声。
终于,颜元感觉保持同一个姿势脖子都有些发酸时,江博的搭档重新开了口。
“漂亮吗?”
姐妹俩异口同声,“……漂亮。”
“你看到了什么?”
“……海。”
沈桉容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他忽然啧一声,“竟然是催眠……”
“卧槽,真有催眠?”许可可一听也来劲了,直直盯着对面方向,语气有些激动,“我还以为这种事只能从书上看呢!”
“嗯,他现在正在给NPC做催眠诱导。”沈桉容听着一问一答的对话,凑到颜元耳边低声道,“这人很棘手,如果是同伴还好说,如果不是……”
颜元听到目前为止,谈话都没有扯到任何关于游戏的内容。男人一直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无非是“看见了什么”、“喜欢海吗”、“海星是什么颜色”。
“他这样能成功吗?”
沈桉容沉默了会儿,“如果是现实中的催眠师,只能做到让人减淡事情印象或者增加一些联想罢了。但如果放到游戏里来,施加某些效果强化的技能,哪怕只增强一点点,都可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说……”
“可以轻易杀人。”
两人谈话到此为止。那边的诱导结束,已经步入催眠干预的阶段。对话开始牵扯到“喜欢玩什么游戏”、“沙滩排球玩累了”、“试试坐下来玩点别的吧”。
男人用了有史以来最温柔的声音问,“石头剪刀布怎么样?听说过吗?”
姐妹俩呐呐道,“听过。”
男人却果断地掀翻她们的话,“不,你没听过,你忘记了,你不知道游戏的规则。”
“我……忘了?”
“别怕,没关系,现在我将教授给你们真正的游戏规则。”
这简直是洗脑现场。颜元不得不称奇,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催眠的过程,“现实中也可以这么玩?这不就是替换掉别人的记忆吗?”
“现实中做不到替换记忆,但是厉害一些的催眠师会对人记忆造成不同层次的影响,也就是通常说的记忆紊乱。”沈桉容给他做着科普,“处理不好会有多多少少的副作用,轻者睡眠质量差,会出现心悸、冷汗等生理反应,严重一些会暴躁、疑神疑鬼、精神受挫,也就是通常说的神经病。”
男人将自造的游戏规则告诉了姐妹俩,完成了最后的唤醒,趁着姐妹俩回过神的功夫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面无表情,重新坐回了江博旁边。
“可以了,一会儿出这个。”他握起拳头,给所有玩家展示了一遍。
这下气氛逐渐轻松起来,哪怕女主人停了筷子,大家也都多多少少没了方才的紧张恐惧。
“我叫刘潇,大佬你叫什么呀?”当下有人起了结识的意思,明显是看了他的能耐后想找一个靠山。
男人也没拒绝,平平淡淡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明芜。”
牵手并肩站立的NPC渐渐找回了自我的意识,她们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依旧保持着原先有些紧张的迫切姿态邀请玩家与她们共同游戏,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玩家们单方面的臆想。
第一个被点到的玩家还有些迟疑,嘴抿成一条缝小心翼翼出了个拳头,姐妹俩悻悻地绕过,与下一位玩家继续游戏。逐渐的,玩家们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必胜的局,他们多少带上了兴奋地面容,欣赏着这两个NPC一次次失败后逐渐扭曲的表情。
从头到尾,她们一直在出剪刀。而她们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只出这么一种手势,越显急躁,直到最后玩到颜元几人,那表情像是快哭出来一般。
毫无预兆的玩家胜利。
“输了,我输了……我输了!”姐妹俩忽然崩溃一般原地直直蹲下,手抱着头一点点往桌布下缩去,“我输了……我竟然输了……妈妈……妈妈……”
玩家
们下意识起身给她们腾出了一片地,不明白一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迟疑地退到四周离得远远的,等待着剧情的后续发展。
“你输了啊,”女主人忽然露出贪婪的神情,她像是在渴求什么,喉咙里发出阵阵压抑的低喘,“给我,快给我……”
“不要,不要,妈妈!”姐妹俩紧紧抱着对方,慌张地掀翻了一侧的椅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种哀求声和那晚走廊里传来的对上了号,女主人背上忽然炸开阵阵漆黑的雾气,张文儒明显是看见了,惊得原地双腿一夹,险些没坐稳。
女主人的手渐渐开始拉长变黑,指甲瞬间长成五条泛着光泽的尖刺,那双遮在裙子下方的腿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泥人般拉长变细,鸟爪撑破了高跟鞋,黑色的羽毛布满了小腿。她当着众人面变成了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可却无视了想要往外逃的玩家,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滴滴嗒嗒流着口水,一边弯着眼角看着蜷缩在一块儿的姐妹俩。
她手一伸,那张桌子今日再一次被掀翻。碗盘落了一地,滚的滚碎的碎,里面的汁水乱溅,瞬间全被地毯吸收了一干二净。
两个女儿暴露在视野中,她们满脸惊恐,想站起来却软了脚,只能跪在瓷渣上往外爬。女主人发出阵阵尖锐的笑声,一只手扯住其中一人的脚踝,狠狠往后一扯。
“妹妹!妹妹!”另一人连忙转身想去救她,却扑了个空。她哑着嗓子嚎啕大哭,“还给我……还给我……妹妹……”
“啊——啊!好痛……妈妈——”地上的碎片在她肌肤上割开口子,妹妹疼的浑身发颤。有的玩家已经看不下去了,哪怕再怎么希望游戏胜利,哪怕听说这对NPC杀了同伴,那也接受不了她们在面前被一个怪物这样对待。有人当下一点点挪到了门边,却发现门又被锁住了,似是副本本身要求他们必须看完这一场NPC间的表演。
求饶在女主人耳中似是只会让她更加兴奋,她露出了玩弄猎物的本性,将女儿一遍遍反反复复左右拖动,像是拿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拖把,直到将神色的地毯都染上了一片红才罢手。姐姐已经被妹妹面目全非的样子吓傻了,她满脸泪痕贴着椅子,一双眼睛蓦地瞪圆了,似是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妹妹此时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眼睛也被挣扎中割瞎了。她早就没了哭的力气,也不知现在流下的眼泪究竟是透明的还是血水,密密麻麻的伤口中源源不断流出鲜血。女主人玩腻了,终于将她翻了个身,伸出猩红的舌尖一点点舔食着她脸上渗出的血,一边舔一边发出奇特的怪笑。
她用纤长的指甲一点点戳着女儿细嫩的肌肤,一个个窟窿在用力下成型,她连忙用嘴堵住新生的伤口,此时又生怕浪费了一滴鲜血,直往肚里吞去。
没了血液的身躯很快干瘪下去,妹妹却还保留有一丝神智。窒息感麻痹了她的感官,眼皮烂成血肉一团,还能准确无误朝着自己姐姐方向伸出手,嘴皮耷拉着难以开合,缓慢而又痛苦的死去了。
这个过程太过漫长,长到玩家们僵硬着身体,腿脚发麻;长到鼻翼间早已习惯了腥味,翻腾的胃也逐渐麻木。
脸上的血迹为女主人这么久以来灰白怪异的肌肤增添了一抹艳色,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高跟鞋踢了踢地上的尸体,长臂一身摸了摸姐姐的头顶,“我的乖女儿,妈妈要喝汤。”
姐姐跪坐着,哭的快要晕死过去,基本只有进的气。女主人也不再看她,似乎只是传达了自己的命令,而大女儿听不听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身体逐渐恢复正常,手脚也变回了原样,不理睬地上断裂的高跟鞋,光着脚绕开地毯后推门而出了。
姐姐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晕死在妹妹的尸体旁。
“好……好啊,这不是,我们安全了?”有玩家反应过来,脸上仓惶的表情逐转喜悦,“游戏结束了,恶类NPC又少一个,我们安全了!”
接二连三的欢呼腾越而起,颜元看着面前扭曲的画面脑仁阵阵抽疼,他朝身后表情各异的同伴们招了招手,快速离开了气氛压抑的餐厅。
“这……怎么说也和我们玩过一段时间,她……好可怜。”卜文虹回想起妹妹惨死的情况还是心有余悸,“怎么说妈妈吃女儿什么的,也太……太……”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颜元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他不得不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女主人吃玩家和吃姐妹时表情完全不同,她吃玩家时兴致缺缺,明显不满意。而吃姐妹时,那种兴奋程度和高兴明显能感受出来。”
“她不是说了吗,那个玩家都隔夜了,不新鲜,她应该是想吃……还活着的人?”姜裁摸摸鼻子,“还好,我以为她最后还要对玩家大开杀戒,吓得我提心吊胆的。”
“这细节很关键。你们都没有考虑到‘乌鸦’的目的,而诅咒指的又是什么?”沈桉容皱着眉,“我想通过今晚这场戏,答案已经有些眉目了。”
“乌鸦的目的……什么目的,不就是离开了四方标会吃人吗?”
“不,不对……”颜元摇摇头,耳边忽然一阵嗡鸣,“它本身想吃的就是这家人,不是玩家!”
沈桉容忽然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连忙把人抱进怀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颜元抱着脑袋,“头疼…….”
如果乌鸦一开始的目标就只是公馆里的这几口人,那玩家需要辅佐的应当是剩下来活着的NPC!玩家们一直将姐妹俩当成恶类NPC来看待,这很可能是一个定位误区!姐妹俩根本就不是恶类,她们杀玩家只是迫不得已要喂饱女主人保全自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恐怕情况会很糟糕,糟糕透了。
这家五口人现在是剩下姐姐一个了。如果诅咒真的是施在这家人身上,那玩家的错误推测导致事件恶化,而仅剩的姐姐也死了会直接导致副本失败!
颜元想到这里视线一黑,浑身使不上劲儿。他下意识抓住沈桉容的手腕想要将这推断说出口,却眼睛一闭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