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初体验(1 / 2)
我清楚的记得初三那个夏天气候反常。
五月中,天气就已经闷热的像蒸笼,我们就像被搁进笼屉里的小笼包子,一个个蒸的面白皮薄,大汗淋漓。
成绩一步步下滑,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最后还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可能是自己都把自己放弃了,反正没人管。
我分数考的好或者不好,名次前进或者后退,也没人在乎,甚至我跟孙胖胖两人一个考“20”,一个考“30”,胖胖还挺高兴,觉得我成了他的同盟。唯一觉得可惜,觉得我还能被挽救的,可能也只有教我数学的林老师。
她一直也没想明白,怎么从前的数学第一一眨眼就变成了吊车尾。别说她不明白,在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事实就已经如此了。
我找这家小餐馆找的挺辛苦。
离我家挺远,坐公交都要半小时以上。那地方属于新区,我们这一片压根不怎么去……总而言之,就是撞见熟人的几率相当于零。
我倒是挺满意的,放心大胆的就在这家小餐馆里做起服务生。
一连几家店一见面就问我满十八没,我说“刚满”,他们就要我掏身份证。只有这家小餐馆的小老板瞅了我一眼,啥都没问,承诺每天给我二十块当报酬,从放学后干到晚十点。
二十块在我看来已经很多了,我压根想不起讨价还价,甚至觉得他肯让我在这里帮工,那都是天大的好心。
赵小船嘲笑我嘴巴笨,作文写不好,嘴皮子不利索,就是到饭店给人端盘子,连菜名都给人客人念不清。
那时候赵丽蓉和巩汉林的小品正火,谁能想到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嘴巴那么顺流,那一出“报菜名”在班里都快传疯了,有事没事就听他们念叨一出。那什么“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一杯你开胃,二杯你肾不亏……”
我当时觉着好玩非要跟赵小船学,学了半晌却没记住词,一心就奇怪那歌词里为什么唱的是“肾不亏”……难道吃饭不光要用到胃,还要用上肾?
嘴巴里念叨这桌是“爆肚儿炒肉溜鱼片”,那桌是“醋溜腰子炸排骨”,细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几乎要被这店里的嘈杂声音淹没。
大瓷盘又沉又重,我端的手腕都发酸,手指头更被烫红了一片,小声念叨着“麻烦让一下,好不好”。
我觉得我这盘子端的还挺好,赵小船说的错我一个都没犯,菜名儿我都念得特顺流。
可是就那档口,我没留神撞到一个人,我往左他也往左,大瓷盘子哐当砸地,碎成渣渣,当下只想大叫我要完蛋,抬头却发现原来还是熟人。
“何磊……”
好在这天我端的是一道海蛰拌肚丝儿,不是什么“小鸡炖蘑菇”“东北大炖菜”,全喂他裤腿上也不至于烫着他。
何磊骂了一声“我靠”,一个劲儿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鞋,满脸写着我暴躁我要打人,听见我喊出他名儿才抬头。
“呃,陆小曼?”
他显然也挺意外,皱着眉端详我在这儿干嘛。
可我先反应过来,看了眼自己这一身打扮,转身就往一楼跑。开玩笑,被他看见我在端盘子该多丢脸,要是再问起我不复习跑这儿来,我又怎么解释呢!
“哎!我去!你跑什么啊?”
我听见何磊在背后叫我,三步并做两步,脚下速度变得更快。一个没注意踩空一脚,险些轱辘栽个大跟头。
楼梯上人来人往,我被何磊一把抓住堵在楼梯拐角。正好是饭点,小餐馆里挤的人密密麻麻,楼梯狭窄,只能单人行走。我跟何磊两个人并排一站就封死了所有出路,惹得不少人回头怒瞪,还有骂骂咧咧的脏话飘入耳朵眼。
何磊抡起拳头就想招呼,我连忙伸手拽了下他袖子,一个人在前带路,打开侧门,往餐馆背后的弄堂走。
眼前是条不算宽敞,但挺长的巷子。巷子左右两边的老房子都装有大型排气扇,一整个墙上都是烟熏火燎,油渍麻哈的痕迹。
何磊刚想开口,空气里的油烟就往嗓子眼里钻,呛得他背过身捂着嘴一个劲儿使劲咳。我沉默着没吱声,手指整了下围裙上几乎看不出的褶子,低头顾了眼他被弄脏的鞋,脸皮一阵白一阵红。
“对不起,鞋给你弄脏了。”
我怕他问我为什么在这儿端盘子,盯着鞋面上的“大对勾”看了好几眼,努力把话题往这双运动鞋上引。陈霸天那双金子做的鞋要七八百呢,他脚上这双看着也气派,不比陈霸天那鞋瞧着差,我开口就问,“这是李宁吗?”
“鞋面洗干净,还,还能穿么?”
何磊被油烟呛得眼眶发红,听见我这么说就给笑了,转身揉了揉自己鼻尖。
“这是耐克,和李宁不是一家子。”
“回头拿湿抹布一擦就干净了,不碍事。”
听见是耐克我就把脑袋压得更低了,鞋帮子在路牙石上无助的前后磨。不同一年前,我还傻得分不清阿迪达斯和“阿迪打死”,这会儿早知道耐克是世界名牌,奥运会上穿的用的都是它,比李宁不知道高级多少倍。我抬眼偷偷去看何磊,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拿湿抹布一擦就干净的事儿。
我好像又欠了他一笔账,而他轻描淡写的抹平了。
“我说你怎么放学就跑,原来是跑这儿来这打零工。有什么事着急用钱的?”
“我在这打零工的事,你别说出去,好不好——”
眼珠子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我抬头瞅了一眼他,哀求的眼光不断示意他,希望他别再问我为什么。
“也没什么着急用钱的地方,就是,就是……”
我“就是”不出来了,一个谎话总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中考冲刺的关头,我不在家老实复习跑这儿来端盘子,不是着急赚钱是为了什么?我觉得我连我自己都骗不过,又害怕教何磊看出更多。咬咬牙说,“我是挺着急的,恩,这端盘子的活儿也不累,就每天四五个小时的,我能撑下来”
我猛地就住了口,懊恼的抬起眼打量他脸上的表情,意识到这么说是不是也不太对。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是没告诉他我为什么着急赚钱,可似乎又将事情推到另一个浪尖儿上。
我抿了抿唇,闷闷道,“你别骗我了,湿抹布根本擦不干净你的鞋”
大概天要下雨,气压低,额外的闷。巷子里的空气杂糅了油烟和泔水的味道,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何磊掏出烟盒,熟练的将烟卷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上一口,吐出灰白的烟雾,显得何磊整个人都有些不同。
烟草味儿盖过其他杂乱的气味,他这才把香烟夹在两指间,清了清嗓继续说。
“别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