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苦多之四(2 / 2)
然而此事到底有周旋的空间,以赵高行事的心机城府,手握罗网杀器,在帝国位高权重,暗中想要给她罗织一个罪名太容易了。但是他没有,甚至还打草惊蛇的拿了她的笔记。
制衡之道,莫过于手握对方把柄。赵高只怕是有什么温玉自己也不知道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
但是温玉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把柄之事,赵高显然并不知晓,否则不会做出如此之事。只要温玉不要被赵高试探出她其实一无所知,那么双方还可以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所以她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拿回笔记,且务必要一次成功。若不成功,很可能会被赵高看出些许蛛丝马迹,为自己招来祸患。
念及此处,她心里又冷笑了一声,招与不招,祸患都自己找上门了,端看自己如何应对而已。
温玉手上选着簪钗,念头一转,甚为随意问了一句:“怎么未见子明和张先生在一起?”
张良:“……”
张良:“他丢失了要交给我的东西,此刻该是找寻去了。”
温玉:“……”
她这才想起,自己说了这句话,岂不是告诉了张良她方才在有间客栈外看戏的事情?果然一看张良,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温先生雅兴不错。”
“张先生过誉了。”温玉脸不红,心不跳。
“方才我似乎也见到了温先生与公孙先生好一场精彩的辩论。”
温玉:“……”坏了,竟然被他看到了此事。
然而温玉到底是温玉,她神色也未曾动容一分,道:“张先生雅兴也是颇为不错。”
两个人又是一番话里有话、明指暗喻、别有深意、绵里藏针的刺探对方一回,彼此相视一笑,空气中硝烟隐隐弥漫。
在此期间,温玉也不耽搁手上动作,迅速的选好了钗环,并重新挽好了头发。她选了两支素雅的玉钗,只求不引人注目。张良却从旁拿起一支海棠花簪,手上又轻又稳的斜斜簪进了她的乌发。
这支海棠花簪做的精巧绝伦,整体颜色清淡柔和而不妖,花瓣由浅粉渐变至粉白,只点睛一般用的胭脂色的圆珠簇拥成花蕊。四条细碎米珠串成的流苏高低错落,底端用了乳白的温润白玉,打磨成浑圆饱满的正珠收尾,倒是别具一格。
而这朵簪花则成了温玉一身淡雅之色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温玉怔怔,一时神色不知喜怒,她却没有拒绝张良的动作。她只是看着张良,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气氛一时间抖转诡异,亦影响到了站在一旁的姜掌柜。他在旁看了半天总算是看出来这位先生似乎对这位姑娘非常在意,而这位姑娘虽然没有拒绝这支簪花,但神色看起来却莫测的很,难辨喜怒。
他站出来打了个圆场,由衷赞叹道:“这位先生好眼光,这支玉海棠珍珠流苏簪正是日前从咸阳来的新物事,只此一支,别无二件。”又笑着对温玉道,“海棠花又有别名‘醉美人’,姑娘朱唇皓齿,与此簪当真是相得益彰。”
姜掌柜活了多少年的人了,通达人情世事,哪儿还看不出这对年轻人之间的不对?是以话语间先是赞赏了张良眼光独到,又以海棠别名不着痕迹暗赞温玉便如同“醉美人”一般动人心魄。
果真,温玉被他话语吸引,水墨一般浓黑却清亮的眼中浮起一丝笑意:“‘醉美人’听起来倒是风雅的很。”
姜掌柜算了松了口气,看来这桩生意应该是稳了。这二人选好了钗环结账,很快便离开了珍宝阁。姜掌柜目送这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以自己经验来看这对年轻人还有的磨。这却不是他关心的事了,反而今日一晨便开门红,心情甚好,招呼伙计再次拿出一支新的发钗摆上。
且说温玉与张良二人离开了此处,张良果真也与她一同依着原定的路线去成衣铺,取了她所定制的长歌门派弟子服——星汉清流套装与一些适合日常穿着的衣服,转向往小圣贤庄而去。
直到二人快要出城之时,温玉感受着流苏扫过自己耳畔的凉意,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张先生,你这样送我发簪,倒让我想起一句话。”
张良挑眉,“哦?愿闻其详。”
温玉一字一字念道:“金箔搔头,何以慰思——”
她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很平常、很自然,又理所应当的自信语气叙述道,“张先生,你这是在对我诉衷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