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这是常态。（2 / 2）

他喝了口酒，说：“你好婆呀，以前嘴上总是挂着你，最放心不下也是你。”他又喝了口酒，“

你好婆总说，‘咱们小瑾是个可怜人。从小就最会看大人脸色。’可是小瑾，你知道吗？这样的你是最让人心疼。你怕让大人不高兴，你怕被抛弃。可是这也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再也看不见别人对你的爱。

我们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你的父母。觉得他们抛弃你了，是不是？可是你知道吗？你妈妈怀你的时候，是高龄产妇了。医生说，把你生下来，她就会死。你父亲让她打掉，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可是你妈妈说，好不容易有了你，你是天使送给你们一家的宝贝。你妈妈在手术室里带了整整十六个小时，才算是生下你。代价就是，她失去了整个子宫。”

顾小瑾哽咽着，喉咙撕裂般的痛，发不出一个音儿。

顾爷爷叹了口气，继续说，“没人敢在你妈面前提起这件事，怕你母亲伤心。也没人敢在你面前提起这件事，怕你留下阴影。”

“生下你后，家里的积蓄全部给了医药费，你父亲那个时候还只是个讲师，没什么钱。你生下来抵抗力很差，总是进医院，你母亲不能放弃工作。总是白天上完课，晚上去医院守着你。好不容易呀，熬到你四岁了，可以上幼儿园了，身体也好多了。就把你送到苏州，托我们照顾你。”顾爷爷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你以前不是总抱怨妈妈为什么过生也不来看你吗？其实呀她来了的，只是从你上小学开始连着四年，你的生日，她都是一整天的课。她放不开学生，也放不开你。于是呀，她上完课，就开着夜车回苏州。你想呀，这回来都凌晨了，你早就睡了。她就坐在你的小床边，看着你熟睡的脸，然后轻声给你唱生日歌，说‘我们家宝贝又长大一岁了，接下来的一年也要健健康康的呀。’然后她就起身，又开车回了上海。”

“我们有时候也说她，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她就说：她的学生她不能放着不管，这是她作为老师的职责。你是她的孩子她也不能放着不理，这是她作为妈妈的责任。”爷爷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顾小瑾心里却有万般重。

“小瑾呐，其实你父母并不想你变得多么多么优秀，他们问你要不要学学乐器，只是想着可能你真的有兴趣呢。你性子闷，不愿意去向他们提要求，他们也就只好自己去猜。你每次都只是回答：‘好’，‘想去’。他们就给你。他们给什么，你就要什么。这成了你和他们唯一能交流的方式。”

“小瑾你大了，你回来总是跟我和你好婆抱怨，说你父母从来不理解你，不了解你，你说你很痛苦。”

“可是呀，小瑾，你又何尝了解过你的父母？你又何尝理解过他们？他们想爱你，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爱你的方式。”

“你呀，把你的心呀。”顾爷爷指着他自己的心口说，“捂的太紧了，让你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喽。”

顾爷爷有些醉了，站起来都有些颤颤巍巍的。这会儿大家都出来了，大姑见着赶紧过来扶着自己父亲，责怪道：“小瑾呀，你也是不懂事，也不劝着你阿爹。”

顾爷爷瞪了眼女儿，“你怪她有什么用，我要喝，你们谁劝得住？”然后，指指顾妈妈，“你们把小瑾接车上去，这四月天还冷着呢，大理石也凉，别冻坏了。”

顾妈妈答应着，走到顾小瑾跟前儿，“小瑾，走啦，我们去车上好不啦？”

顾小瑾没理她，顾妈妈犯难了，望着顾爸爸，不知如何是好。顾爸爸心疼妻子，也心疼女儿，走到女儿身边，“囡囡，听妈妈话，这里冷。”

突然，顾小瑾起身抱住了爸爸妈妈，把头埋在妈妈的肩上。顾妈妈感觉自己领子里湿湿的，她知道她的女儿在哭。她讲了快三十年的课了，现在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听到奶奶去世，她没有哭。看见奶奶躺在冰棺里，她没有哭。在灵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腿跪倒没有任何知觉，她也没哭。

可是现在，那个她以为从来都不爱她的爸爸叫她“囡囡”，她以为的那个冷漠的妈妈，轻轻抚摸她的背。她很心酸，她很愧疚。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没有人爱的小孩，她的父母，她的好婆、阿爹，都是那么的爱她。是她自己，从来都看不见。

生活就是这样，他不允许你只享受小确幸，却不经历波澜壮阔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