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崇生辰(2 / 2)
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立在大漠中,任风霜欺凌,如浮萍无根。
李和崇太伤心,从梦中惊醒,眼中含泪。
有人上前,递上一杯温水。
李和崇强撑起醉眼,见是裴岳,忍不住喊一声:“八碗。”带着哭腔。
“圣上怎么了?”裴岳问。
李和崇听见“圣上”二字,猛然清醒了几分,埋头道:“没事。”
李和崇问:“你想你的娘亲吗?”
裴岳一愣,心知李和崇又记起当年事,真的回忆起自己的母亲,记起的是一双手,递给他一个烧得焦黑红薯。他说:“想。”
李和崇说:“后日出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替我给她带声好。想起来,我日日与你上树下水,却并没去拜见过令堂。”他垂着头,语气正常,但有两滴泪落到手背上。
裴岳默然片刻,说:“是明日,已经过了子时。我让她做红糖年糕。”
二人此时不似君臣胜似旧友。
裴岳一直等着李和崇醒来,是心中放不下常碧蓉,他说:“故人已逝,请圣上放宽心,我这一去时日难定,若圣上心中难受,莫要藏在心中,可找可靠之人倾吐。”
李和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对不住她。”李和崇说。
裴岳不敢接这话,说:“朝中大势已定,有些事圣上可自己拿主意。”
李和崇不语。
裴岳忍不住又问:“圣上有何顾虑?”
李和崇踌躇良久,终于低低如呢喃地说:“我怕。”
裴岳莫名其妙,问:“怕什么?”
李和崇说出了怕字,神情不再似前番纠结难开口,很快答道:“我不知道。”
裴岳张嘴不知如何接话,心中既怜又恨,既焦急又无奈,最后扭头不语,心中颇多感慨,也为常碧蓉惋惜长叹。
裴岳推门而出,宴会处仍有人来往走动,收拾残局。裴岳在舒爽的夜风中立了一会儿,看残宴灯火,没留意有人靠上来,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裴大人。”
裴岳转身,是吴姗耘。
看她盈盈走来,裴岳微微一怔,这短短的一场欢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吴姗耘一下子就变了,她身上的跳脱之气没有了,一步一步沉静而坚定,还有一点浴火过后的冷漠,整个人淡淡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吴珊耘走到裴岳跟前,再没有从前暗含春情的兴奋神色,她扬起头,很简单直白地把自己摆在裴岳面前,她在坦坦荡荡地看裴岳,眼底伤心一览无余,然后垂眼,顺势低下头,微微一笑,一种释然放下的意味。
不得不说,就这两个动作,在裴岳这里却逼停了他的心跳,造成一瞬间的心跳失常。还好,他呼吸两下稳住了心神。
他刚想说什么,吴珊耘却说:“我愿意随您出宫。”行完礼与他擦身而过。
裴岳愣了片刻,往前走出两步,又停住回头看了吴珊耘两眼,若有所思地扭头去了。
这一路,吴姗耘走得格外冷静。
其实她已立在场中等候多时,把心中情怀回环百转,想对裴岳说声抱歉。明知道他是个内侍,但忍不住将心朝他靠近,为一点温暖。
这是她的私心,用他寄托情丝----因为他安全,不会再伤害她。
可见到人,吴姗耘醒悟这些话不能说,只能在心头起,在心底散。如同一片鹅毛落在心底,成了一道柔软的屏障,让直白热烈的感情绕过去,变得婉转,爱和痛都被过滤,留在心底,无人知晓。
夜色下的红墙如同干涸的血,让人难受,她想出去透透风,即便是跟随裴岳,她也想去。就让她再看一看他的背影,享受他的庇护,最后一次,然后,再不回头。
临行前,常碧蓉送到城外,把一个荷包塞进吴姗耘手中,轻声说:“不要再想他,他是个无情之人,不能带给你幸福。出宫去,离开这里,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
吴姗耘震惊,打开荷包,是那朵蔷薇花。
摇摆的马车中,吴珊耘明白常碧蓉误会了,以为她一直留恋那场春梦,却忘了是某人为她簪花。
她掀开车帘,把花抛下。在坤宁宫中,她终于知晓皇帝对常碧蓉的不同,也明白那朵蔷薇花的玄机。
吴姗耘仰靠车壁,阖上眼。
对,一切都过去了,她还年轻,睁开眼,会是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