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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终章·同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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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那些妇孺散了!建昌大军要攻城了!”

“什么?她们不管自家父兄的安危了吗?!”

情势变化只在转眼间,于统领在城头上, 咬牙看着远方乌泱泱的大军前进, 原本对于石梁玉的信任在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中不断瓦解。

只是他并非真正的将才, 要他带兵突袭围剿可以,但守城之事, 尤其对上的是熟知炀陵军事布防的庾光, 便一丁点胜算都没有。

不安的气氛在麾下众将中间蔓延开,有人战战兢兢道:“大人, 建昌大军射来了劝降书,我们兵力不足,太尉大人那里……说好的丑时便会有消息,可现在已经过了寅时了, 我们不如……”

“愚不可及!你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事,他们能放过你们?!世家诸族沆瀣一气, 石大人是为了我们博生路!”于统领焦躁不已, 城防指挥得错漏百出, 不一会儿便教大军的先锋抵至了城墙处。

“大人!这些建昌军都是跟过先帝的精锐, 城里那些北方的统领不出手, 我们熬不到天亮啊!”

“再等等!通王有绝世武功, 石大人更是算无遗策, 一定会——”

语未尽,城中战鼓忽鸣, 黑甲涌动, 四面八方竖起北国的各地的军旗, 如洪流般涌向城头。那些来自北方的将领,个个面色森寒,全副武装地登上城头。

“来了、来了!”于统领见状大喜,“我就知道石大人向来算无遗策,诸位将军必是已知晓成贼欲灭我大越王统,勤王守城就交托给——”

“拿下!”那些将领们一见他,便如见了仇人一般,咬牙切齿道,“石贼害吾等险险叛离大越!今日不将此奸佞贼子铲除殆尽,众军何颜面见先帝?!杀!!”

……

“……彼时,因宣帝私生女之风闻,她常为人所欺。我初见她时,同叔父一般,以为她一弱质女儿,受此非议,今后多是坎坷命薄。岂料——”

院墙外的烽火与天光一同淡去,成钰点燃一柱清香,祭与季蒙先灵前,喃喃低语,亦多些许温沉。

“那时,她撕了裙裳,抡起拳头便打了过去,将那些嘲弄她的孩童都打哭了,自己才哭出来。”

“我问她,何以泪不轻弹?她答说,恶人未遭报应前,哭,是对自己的妥协。”

“您看,这样的性子,多固执呀……”

起初,成钰也只是怕这丫头走上歧途,便想拿些旁事让她想开些。教书习字,乃至于谈论国事天下事,也并不避忌着她,渐渐地,她笑得多了,心里再不装着那些身世怨愤,相反之,她心里开始装起了天下。

他救赎了她,却也因此害了她……教她背起了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责任。

“她十二岁时,第一次随父上了战场,肩上受了箭伤,京中的贵妇迂腐,嘲曰闺中女子舞枪弄棒以至体态有瑕,恐遭夫家嫌恶。我怕她听了挂心,见到时,她只兴冲冲地向我炫耀她新得的神驹。”

“她总是不让人担心的,不叫苦,也不叫痛。便是每回问起,她又笑着说,世上黎民百姓吃的苦多了,她这般衣食无忧的人岂有叫苦之理。”

“可终究是苦的,不是吗……”

一柱烟华缓缓烧至一半,絮絮低语间,身后一道疲倦的人影自门外走了进来,涓滴血腥,一路蜿蜒至祭台边。

“结束了?”成钰轻声问。

“多谢你,把雪仇的机会让给了我。”季沧亭将滴血的人头轻轻放在供桌上,染血的手接过成钰递来的三柱新香,插在灵前,随后撩起仍溅着血滴的衣摆,跪下来重重地叩在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至额间见红,她扯下发簪,任青丝铺下,拔出匕首削去一缕长发,丢入燃着黄纸的铜盆中。

成钰见了,并未阻止她,凝视着她的侧脸,问道:“既已亲自斩首雪仇,又是何必?”

“我为君,他为臣,明知其有过,不直言指出,致令其遗祸无穷……故,他手上之人命,有我一份。以发代首,算我欠太傅的。”

季沧亭看着那截长发在铜盆里缓缓化为灰烬,看着看着,眼前便模糊了起来。

十年了,亲缘离,山河飘零,孤家寡人……太多了。

她想说些什么,眼前却是一暗,一双修长温凉的手轻缓地捂住她的双眼,缓缓把她僵冷的身躯拥入怀里。

“没事了,可以哭了。”成钰说道。

她本是想拒绝的,一张口,却仅仅发出了一声迟来了多年的崩溃呜咽。

“我……我对不起他们……我谁都救不了,爹……娘,老彭,那些死在战场上,死在战场下的人,要是……要是我再做得好一些,他们……他们本不会死的……我欠他们的性命,我……”

成钰缓缓抚平她沥遍了风雨的长发,静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温声安抚着。

“你不欠谁的,若真的难受,我们便去塞外,去江南,去每个失去他们的地方,为他们点一盏灯……山长路远,这一次,我们同去同归。”

烛光逐渐淹没在放亮的天光里,墙外的喧嚣逐渐远去,太阳再一次落下的时候,城头挂起了崭新的皇旗,而很快,不安又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至门外。

“师父。”卫瑾略有局促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宛如交功课一般,惴惴道,“……庾大都督率军勤王,京中通王余党与趁机造乱篡位的世家均已掌控,不服造乱者俱已正法。”

里面半晌无声,卫瑾探出半个头,见成钰背对着他,略有慌张道:“师父,我登基之后第一道旨意便是将你削爵软禁,我怕你们不高兴,就来……”

“嘘……”

成钰抬起手指放在唇边,在卫瑾讶异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徐徐绽出一个久疏问候的淡笑。

“小声些,她睡着了。”

……

怀武初年三月,文帝定乱于京都,登基后,平世家、通王之叛乱,整肃朝纲,驱逐权臣。而后一年,削军支,重农桑,一改百年间世家荫庇取仕途之风气,以科举录仕,仅一年间,治下气象一新。

同年间,软禁在国公府的成钰,因卷入世家夺国之案,为新朝臣工所忌,再三弹劾之下,为一洗新朝气象,新帝终于下旨,夺天下世家蓄兵之权,命成钰放归岭南,从此治学,不得复用。

冬腊月,城门外,雪松荫,老地方。

“……世家的时代结束了,往后惟才取仕,像王矩这种傻子大概不会再出现在官场上了,真是本朝一大幸事。”

季沧亭自城门处看罢来年春闱的新政布告,压低了头上的帷帽,刚一回到马车边,就被前来送行的向婉婉塞了一只手炉。

也不是第一次别离,只是此一回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向婉婉多有伤别之想,将自己手绣的护膝放进季沧亭的马车里,红了眼眶。

“虽说穆大夫医术高深,但你早年那些刀伤冻伤,都是需成年累月地静养的,岭南路遥,莫要冻着了。”

“她才没事,那独孤老头说她现在是什么内功先伤后发,不破不立,要不了两年便壮得像头牛。”作为一个真正的南方人,穆赦揣着袖子抽了抽鼻子,眼热地看着季沧亭的手炉,“他还说,经此一役,对你们老卫家的绝世武功又有了新的期待,去塞外见他的梦中女狼之前给你留了战帖,你可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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