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西风烈·其一（1 / 2）

时至天暮，季沧亭离开道观上山去寻他们, 一路沿着结了霜晶的石道而上, 蜿蜒行过几条曲径，一片衰草尽头, 季沧亭顿住了脚步。</p>

孔明灯飘摇飞上天穹, 而旧冢之侧, 似也因经年遥祭有了回音。</p>

——你可曾想他？</p>

——想呢，日日夜夜都在想, 只不过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是不是我任性得太过？他怎么还不回来？</p>

——他也很想你，只是天太黑了, 他找不到回家的路。</p>

骨子里的血脉牵系让卫瑾几乎忍不住要将这些年心中藏下的委屈一并告诉母亲, 可模样如今的状况，却让他不敢说破。</p>

“她睡着了？”</p>

待季沧亭走来时, 卫瑾才揉了揉眼睛, 帮着穆赦将那女子背好, 道：“回去吧。”</p>

季沧亭半晌无话，点了点头，对着沉默的穆赦道：“她如今可还记得？”</p>

穆赦背好了他姐姐，道：“我娘给她用了忘忧蛊, 恐怕往后几年睡的时候都要比醒着多, 只是我意外的是, 她还记得她有过一个夫君。”</p>

“穆老夫人说, 曾给她用过忘忧蛊。”季沧亭道。</p>

穆赦道：“我娘说忘忧蛊是生者的解脱, 从来无人能从蛊中挣脱，我想，恐怕是她自己不愿解脱。”</p>

季沧亭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无缘的嫂子，她有很多关于卫融的事想告诉她，可千言万语，终究不敢将她从陈年旧梦拉回到无可挽回的现实。</p>

待穆赦将沉睡的穆瑶带去让穆姥姥查看病情后，卫瑾整个人便颓然起来：“……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父亲那年不敢去找我娘了。”</p>

可笑他更小些的时候，还曾对他父亲的选择有所怨怼，轮到自己后，却也发现自己不过一样是凡人之见，唯恐世间的风波再次侵扰到她身上。</p>

“瑾儿。”季沧亭唤出了她对卫瑾惯有的称呼，“倘若你要去夺那个位置，她就是大越当朝的太后，可穆姥姥不想我们再将她拉进炀陵如今的乱局里，你要如何做？”</p>

卫瑾一直小心地牵着穆瑶的袖子，哽咽道：“父亲当年将母亲送回苗疆，对她的来历三缄其口，我也不想让她再蒙受一次非议。”</p>

季沧亭道：“那你要面对的局面会艰难百倍。”</p>

“不是有师父和你在吗？”卫瑾定定地看着她，“七姑姑。”</p>

季沧亭一怔，随后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神色：“对，有我在。”</p>

她转身走进夜色里，留下一句话。</p>

“卫瑾，永远记住，一入帝王道，便不容后退，你身后不止是黎民苍生……炀陵三千忠骨之血，崤关十万陷阵之士，他们亦在。”</p>

……</p>

元昌十八年，夏。</p>

匈奴一个月来十数次叩关挑衅，甚至逼得大越靠近边关的两三州府被迫迁走百姓，却始终没有大规模的动向，几次短兵相接，皆啃不下崤关这块大越咽喉要塞。</p>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来的消息，相传匈奴隐有放弃南侵的意向，被拖战不断消耗国力的大越朝廷内部又兴起了和谈的声音。</p>

城外茔草深，掩骨不归人。</p>

季沧亭抓了一把崤关城门外染成赭石色的沙土，碾了一把，任细碎的砂石从指缝滑落，嘴里喃喃出声。</p>

“今年的土地比往年旱得早，匈奴的马匹又要没粮草了……”</p>

老彭笑道：“都打了一个月，两方都折损不少了，等到匈奴的马饿瘦了，咱们就有盼头了，郡主何必如此担心？”</p>

“是不是真的担心，此次出关和匈奴王庭干上一仗便知。”季沧亭跨上袭光，“走，回城。”</p>

崤关横拦于两山之间，北面厄兰朵草原，南接朔北诸道，可直达炀陵，乃是匈奴南侵必经之路。自大越建国以来，崤关便直面匈奴威胁，几乎全城皆兵，居住在崤关的百姓，也大多是军属之家，生死安危皆系于崤关。</p>

季沧亭牵马行至崤关最高处的楼阁，远远便有部将前来相迎。</p>

“郡主总算回来了，侯爷已决定三日后出关讨伐王庭，正在四处派人寻您呢。”</p>

季沧亭摸了两把马鬃，将马鞍解下来放袭光自由去溜达，闻言道：“别是让我留在崤关吧，我爹又不是不知道，在关外作战，我比你们这些个歪瓜裂枣顶用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