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卷5,似是故人(下)(1 / 2)
(一)
阿良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的光像是湮灭了,但仍带着一丝乞求,他涩声道,
“求求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没有她啊!”
爹妈哥哥,妹妹嫂嫂……真的不要再带走他的家人了……
就像将死之人最后一丝曙光,罪孽深重者唯一的救赎,灭绝人性者最后一丝良善。
对眼前这个如此不幸的人来说,眼前这仅存的希望是如此珍贵,然而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性命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又是如此的轻贱,他能做的仅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恳求。
尽管这单薄的话语能表达的只是他情绪的万分之一。
然而又有谁会在意?
与他同病相怜的人尚且自顾不暇,能够给予的也不过只有兔死狐悲的同情罢了。
更可悲的是,他只是这同样受苦者的芸芸众生的一员,更多的人连那一丝曙光都没有。
叶重苏不禁想起曾读过的一句话来,
“不过只要身为人类,每个人都能体会被神遗弃的感觉。”
人类所有的愤恨与痛苦,其实针对的都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多么让人绝望的四个字啊,无能为力。
宋青书甚至不敢看他那双眼睛,他明白眼前这个人在恳求什么。
求自己不要放弃他姐姐的最后一次机会。
宋青书是知道的,为了名声,对于这样明显无药可救的,大夫根本不会接诊。
他茫然四顾,没有人敢发出声音,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都在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也许他们以前曾经求过了。
宋青书觉得,也许自己可以做的有更多。
他用尽力气按住阿良的肩膀,
“她不会有事,”
宋青书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来,
“她会平安和你回家。”
宋远桥隐没在人群之中,看着那个转身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熟悉到陌生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当你盯着一个字看了很久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你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不确定它是什么意思,然而你又是对它是那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把它写下来。
宋远桥凝望着那个身影,想起自己刚才见到的他的模样来。
他的容貌分毫未曾改变,但却明显消瘦了很多,也显得沉默又内敛起来,再找不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的影子来。
身未老,心先衰,黑发未白,人已迟暮,岂敢自诩少年郎?
他仍旧是檀郎玉貌,只是身上透露出一股日薄西山的味道来,整个人苍白的可怕,让宋远桥觉得不安。
就像一樽精致的瓷娃娃,一碰就碎。
叶重苏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前去产房帮忙,他不希望因为任何失误断送掉任何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家庭的团圆。
(二)
产房的标准是严格要求的,柳叶的奶奶和王婶以前都是干接生这一行的,叶重苏让她们必需把指甲剪掉,并且将一应用具消毒,绝不能对产妇□□动剪刀,也不能用手探进去检查以及用手取胎盘。
至于生,也必须是躺着生。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生产并不全部是躺着生的,有些会让站着生,或者是坐着生。
比如封神榜里财神赵公明的姐姐云霄娘娘的法宝混元金斗据考证说就是接出生孩子用的,并且其原型就是马桶,所以说,坐着在古代生产确有其事。
“柳奶奶,之前据他们说是胎位不正,但是这位娘子明显体格不行,会不会出现头盆不称?”
头盆不称是指骨盆入口平面狭窄。通俗的讲是指胎儿相对于产妇的骨盆入口过大。
柳奶奶道,
“这应当是不会的,我刚才问过了,李娘子以前是怀过孩子的,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我刚刚给她摸过胎,是头位不对,再者,怀了三胎产婆都没有发现,误以为是双胎,再加上这年头不能好好养着,胎儿恐怕发育不好……”
摸胎是民间产婆的祖传手艺,在现在这个时候大多还是可靠的,因为大家吃的都是名声饭。叶重苏也松了口气,若第一胎为臀位、横位,又或是联体双胎,那怕是直接要凉。
“但是,”
柳奶奶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来,
“就算生下来了,恐怕也养不大啊,三个胎,才这般大小……”
宋青书咬着后牙槽,满口的血腥味,
“不管怎么样,生下来再说,准备好,随时动产钳。”
李娘子浑身战粟,疼得全身发抖,眼泪止不住的流,
“大夫……求您救我,我不要死,我得和我弟弟回家,我要看着他娶妻生子,不能让我爹妈连扫坟的人都没有,也不能让我丈夫连香火都享不到,我不能死……”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晕过去,否则神仙也救不回来。”
(三)
院子里只能听惨叫声与一盘一盘端出来的血水,各人都面色凝重。
临近晌午时分,有些人回家去给家里的老人小孩或劳作回来的顶粱柱去准备饭菜,但是绝大部分的人依然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