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吾所以往（1 / 2）
一场微雨落尽，坐在凉亭里的人看着药田里刚开完沟的半边莲神情恬静，这场雨下得刚好，省了他今天的浇水工作。
蓝衣人将油纸伞放在角落里，走进凉亭同他打招呼。
“这些药材的长势都不错。”他开口挑起话题，抬头看着蓝衣人。
蓝衣人点点头：“再过两个月便要扦插了……有些杂草，过会儿我去除掉。”
“续缘觉得我这个月种植的成效如何？”他似乎笑了一下，恬静的眉眼间带了一分喜色，如同净水的眸子映着破云天光，一片潋滟。
素续缘认真的打量着自己的药田，不一会儿便点了头，肯定道：“你很有天赋。”
他听言开玩笑似的说道：“等俏如来回去，找时间为爹亲种一株石斛兰。”
“哈。”素续缘轻笑一声，“弦首那里传来消息，阵法已经有眉目了，明日我会走一趟中阴界，请道真双秀相助。”
“中阴界？”俏如来皱了皱眉，“我同你一起去吧。”
“爹亲同中阴界王族有几分交情，你不用担心。”素续缘神情平静，说得也很平静似乎中阴界之行对他而言就是去远处采药一样平淡无奇，“我一人去足矣”
俏如来却没有接话，静静的看着他，判断着他所表露出的情绪有几分真几分假。
“中阴”在佛教中特指人死后以至往生轮回某一道为止的一段时期，共有四十九天，此时期亡者的灵体叫做中阴，以中阴为名字的地方，怎么想都不像是一处安宁之地。
素续缘坦然以对俏如来探寻的目光，没有露出一丝波动，甚至还轻轻勾了勾唇角，俏如来收回了目光没有出声。
“弦首会同我一起去。”见俏如来收回目光，素续缘补充道，“你若一同去，弦首还要再分一分心力，恐有疏漏，我去足矣。”
“如此……便这样吧。”被说服的俏如来从椅子上起身，“回屋吧。”
“午休吗？你最近很嗜睡啊。”素续缘笑着问。
俏如来侧头看他，笑了一声，神态轻松：“或许是放松下来得了春困吧。”
“那你先休息吧，我过会儿除草。”素续缘说着指了指药田。
俏如来点头后独自进屋，转身关上门时深深看了素续缘一眼。
嗜睡吗……
俏如来想着轻轻靠在门上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当初误入苦境，压制了血纹魔瘟会导致这般结果。
魔气堆积体内竟然扰动一汪净水，促成一场荒唐，而荒唐之后……是荒诞的结果。
这个结果要是让续缘知道了，以他的心性恐怕会跟着自己一同回归九界。俏如来坐在床上低着头，散落的白发挡住了他的神情，只能看见握着佛珠的手缓慢拨动着，他想自己绝对不能让素续缘知道这件事。
他希望素续缘过的平静安乐，像现在这样，而不会因为他，面对无数的未知和数不清的危险。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他轻声念着《心经》，当《心经》的最后一个字念完时，手中的佛珠正好经历一个轮回，他静了心，将琉璃佛珠放在床头，侧身躺在床上，合眼入睡。
屋外正蹲在药田里除草的素续缘低头看着长势喜人的半边莲心情没有喜悦，反而有些沉闷地皱起眉。
他感觉俏如来最近有些反常，反常的原因他不是不明白，只是……
他无法……也不能将话说清。
这个时候，总算能明白当年爹亲的心情了。素续缘起身，抬头看着被雨水洗过而一片湛蓝的天空，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可是自己，却半分没有继承母亲的那份勇气。
或许话说清了，还能避免现在有些尴尬的气氛。素续缘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开始准备明日去中阴界需要的东西了
俏如来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走出屋子看见坐在凉亭里一边喝茶一边看药方的素续缘。
据他所知，素续缘的医术在苦境已经少有能及者，还有一个“真神仙”的称号，这要是让修儒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和素续缘搭上话，询问医术。
……怎么想到修儒去了？俏如来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凉亭外了，抬头去看素续缘，发现他正皱着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还是不打招呼了，出去走走吧。俏如来抬手戴上衣服上的兜帽，遮挡住脸上的魔纹后，走出这片平静的药园。
素续缘依从其父素还真的安排退出武林风波，隐居山林，便寻了这处地方安居，居所外是一片如翠海的竹林，茂密的竹叶相互交叠，阳光从其间的缝隙中穿过，染上一层绿色洒落，入目一片翠色，悦人心神。
竹林间还有一些落队生长的春笋，俏如来记下几处后回转药园，素续缘已经收好医书，见他回来了便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无风无波，无痛无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生活，是当初得不到，也无法求的愿望。
如今怎能扰了这方安宁呢。
他想着，一边盛饭一边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唇角微微扬起，眸中含着刻意隐藏如今不经意流露的一丝欢喜。
素续缘前往中阴界请援来回一共用了二十日，阵法开启的地点定在天波浩渺。苍与双秀、素续缘将阵法反复推演之后决定三方开阵。
素续缘在一旁护阵，看着破界阵纹一点点亮起，聚纳八方灵气，狂风卷地，草尘齐飞，翻卷的衣袂猎猎作响，白虹、极光封神剑、银骠玄解同时出鞘插入土层与阵纹进行衔接助力，阵法成型瞬间，神光冲霄，斑斓夺目。
沐浴神光的人发丝雪白晶莹，圣洁如佛，却因眉心十字血痕而生一丝妖艳，金色的双眸映着灿灿神辉，竟像那千顷碧波，浮光跃金。
他也在看他。
发现这一点的素续缘呼吸一滞，内心压抑的情绪一瞬翻涌起来，搅动整片心海沸腾，层层热浪直冲而上，烧灼得他咽喉干涩发不出一丝声响。
俏如来刚一对上素续缘的目光就逃避似的立刻移开，凝神以待离开的时机，在神光亮起的同时，他脸上的魔纹便开始发热，压制魔气扩散的术法失效，浓郁的魔气狂涌而出，与神光纠缠，撕裂虚空形成一条通道，俏如来对众人一一道谢后转身进入通道，没有再看任何人。
通道在白衣被黑暗吞噬的瞬间闭合，三剑归鞘，阵纹熄灭，四方重归平静，素续缘也移开了目光，垂眸平息内心汹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