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茶楼（三）（1 / 2）

戏班子里规矩多，伶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外出，一般人也不能轻易进入戏班的居处。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像言瑾这样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物，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班主也不敢怠慢。自那次茶楼一别以后，言瑾也偶尔会来戏班的居处看看，至于目的为何，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这日，天刚破晓，阳光还未撕碎清晨的薄雾，段家班所在的大庙内就传出练习发声的声音。一个瘦弱的人影身披宽大的戏服，在院内且行且唱，姿态松弛自如，吐字行腔清晰准确，气息稳定，嗓音也是通畅柔美。也不知唱了多久，直到被一阵掌声打断，这人方才如梦初醒，朝着掌声响起处望去，行了个礼：“言少爷好。”

斜倚着墙壁的言瑾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一大早起来就吊嗓子？”

清漪有些面红地低下了头：“让言少爷见笑了。”

“没事，唱得不错。”言瑾走入院中，在一石桌旁坐定，“你倒真是投入，我来了许久，现在却才发现我。”

“都怪我只顾着吊嗓子，不成想怠慢了言少爷……”

“罢了，我又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言瑾一指身侧的石凳，“坐吧。”

“这……”

“坐下便是。今日前来，正是想同你闲聊一番。”

清漪小心翼翼地落座，不解地看向言瑾：“不知言少爷想闲聊些什么？”

“就……聊聊你吧。”

“我？”清漪吃惊，“戏子的身世，以言少爷这等身份，本就不必了解……何况班主也说过，入了这戏班，便只是个戏子，从前的事情，就当未曾发生过……”

“哦？是吗？”言瑾抚摸着下巴，“可我今天还真就想听听这戏子的身世了。”

清漪嗫嚅了一会儿，终是没拗过言瑾，娓娓道来：“我本是江南人氏，家父原是江南一大户家的教书先生。八年前大旱，江南一带粮食颗粒无收，闹了饥荒。那大户一家上下去往北方逃难，我亦随家父家母背井离乡，辗转抵达京城。可不想家父家母在逃难途中染下重疾，不几日便双双辞世。我也多日水米未进，就昏倒在这大庙门口。段班主见我可怜，这才将我救下，留在了戏班。走投无路之下，也就入了班子，直至现在。”

“难怪近日接触，觉你谈吐有方，不像是戏子之流。果然，我就说清漪之名，委实有些意味，好个清水出涟漪啊……什么段小九，真是天壤之别。”

清漪垂下头，脸上现出一抹苦笑：“身份都已是天壤之别，何况名姓……人家记住的，不过是段小九，不是我清漪。”

言瑾一时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茶楼陆掌柜那边，我已吩咐好，若你当下无他处可去，便可先在那茶楼唱着，那里平日客流量大，喜欢听戏的茶客也不在少数，待你名声渐起，再另做打算也不迟。”

清漪起身，行了个大礼：“多谢言少爷照顾，只是……”“只是什么？”“只是为何独对我如此？”

“……大概，因为你很不一样。”

得了言瑾的吩咐，陆掌柜对段家班的态度也是客气了不少，段家班也得以一直在茶楼唱戏。像段家班这样名气并不算极大的戏班，是没有资格进入正规戏楼的，何况戏楼里的宾客捧的就是当红的角儿，即使去了也不会有人为这些小戏班捧场。有了茶楼这么个固定舞台，也不至于太过窘迫。何况有言瑾的面子在这儿，一般人也不敢刁难。

清漪年纪虽小，却是班子里力捧的伶人，因他自身条件的确极好，有天赋不说，性子还沉稳，学起东西来比其他人要快。像紧张破音那种失误，其他人恐怕不敢继续留在台上，清漪却是能瞬间调整过来，坚持把戏唱完。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清漪在台上的表现都可以说是很好。数月过去，慕名前来的人越来越多，茶楼也因此生意更加兴隆。

一日唱罢戏，伶人们都回到后台卸妆，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提着一只圆形的食盒走了进来，说道：“段班主，这是我们家言少爷命人煲好的燕窝冰糖粥，说是带给这儿一个叫清漪的，给他润润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