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九殿下的过往与心思（1 / 2）
文竹虽说性子活泼些，但平素也甚少与这位先生交谈。
一是微生卿则本身的一种拒人之外的忧愁模样实在难接触，二是他看得出来殿下看重先生，他可不敢乱攀近。
只今日这回，是先生第一次主动与他问起殿下。
先生平日虽不多话，但却也不是个难侍候的，他和微生小姐都是很善心温和的人。只是殿下明明很用心了，先生却甚少眉端能平，也不见有多亲近殿下。文竹心里一时激动，便想着替殿下说些好话来，好希望先生不要辜负殿下苦心。
“我去将军府时不过十岁不足，尚还不是个懂事的，好多事也只是看在眼里。”他年纪只比祈堇熠小了一岁，那时候作为奴仆被买进府去跟着殿下时懵懵懂懂，却对祈堇熠心生同情：“大将军是个武将，为人极其严苛，在他眼中殿下首先是他外孙，其次才是皇子。平日里他不怎么管着殿下，便有些人巴结着来讨好殿下，可将军知道了却只会将殿下打一顿，还叫殿下长些心……，这样类似的事不在少，俨然这个皇子是个没人撑腰的，那些人也就再不逾矩了，只私下里却说他是……”
文竹顿了顿没说得出口，那些称呼什么都有。什么皇家丢弃的没用孩子，赎罪的逆子都还是好听的了。
前日里祈堇熠和他提过一句，微生卿则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皇家儿女都有的无力，毕竟身份的不同所担的责任不同，一言一行自然都有所要求。可如今听来，其中还有这样的事，心中觉得甚是压抑，想必他那十多年的宫外生活过得并不好。
不管是哪家少年，哪个不是在年轻气盛的时候，能聚一群好友，春风得意马蹄疾，意气风发。大将军这样管制一个皇子，叫其他人怎么看他！
文竹虽止了话，却也悄悄打量了一下微生卿则的表情。看见先生眉眼浓重起来，眉又微蹙，似是有些心疼殿下了，他见好就收。
“殿下也不尽然都过得不好。”
那些孤苦的时候殿下都能忍气吞声，行事作风却又叫他心生佩服，也是那时文竹深觉殿下定会有所作为，他对这个主子就更是忠心耿耿，不拖后腿。
“好在将军对他自由上没有什么大的限制，当初听府上照顾过殿下的老人讲，殿下六岁时好像拜了个师傅，学了些武艺。”每每日落是将军从军营回来的时候，殿下会在那之前回府，将军例行考查每日功课，其他甚少主动过问，只所谓管的不多。文竹接着又道：“殿下十二岁那年，宫里皇后娘娘给她送了苏小将军做伴读。”
“苏耀，苏小将军？”
文竹点点头，苏小将军不管在哪里都是府上常客，性情豪放开朗，对他们下人也十分友好：“苏小将军是大了殿下三岁的。那时就像大哥哥一样，带着殿下到处疯……咳咳，到处散心，所以殿下也没养成什么奇怪的阴郁性子，苏小将军应是有份大功。”
说到这儿，文竹颇有感慨般轻笑。微生卿则心里也不像开始那样为祈堇熠觉得惋伤，倒有了几分放心。可是，祈堇熠的性子当真没有很奇怪吗！
微生卿则脑中快速闪过些许几个画面，就否定了文竹的说法。
他是不阴郁，可那隐忍暗藏的性格可比阴郁来的叫人害怕得多，捉摸不透才最是可怕。
文竹接着道：“这次先生同殿下回府，是我见过殿下最为欢喜的样子。殿下上次这般欢喜还是在，在……”，他伸手出来数了数日子，然后竖起四根手指：“在四年前！”
四年前！微生卿则心里想到了奉城花灯会的那晚，不会是……
果然就听文竹兴高采烈道：“那日殿下和苏小将军是一起偷溜出去的。蒲州本就在荣文边境，与安西奉城通商友好，恰值当时是奉城灯节在什么梨园有闻名遐迩的戏曲表演……什么的，总之那日回来后，殿下可生欢喜！”
“听苏小将军说，殿下是遇着了心上人，动了情了，所以才这般喜悦。”
“先生不知，后来安西都城定阳像是乱了，牵扯到了奉城旭王府，奉城跟着也有些动荡。但殿下却在那时开始常常往奉城跑，还被苏小将军说是疯了魔了。”
“后来过了好一阵，殿下才安定下来。”
“殿下大了，将军有时候也被他唬住，得了空殿下就往定阳跑，苏小将军总打趣似的说殿下是去找当年那个人的，可殿下却总顺着话说是去找师傅的。”
“先生你说，殿下是不是特有情义！”
“先生？先生，先生？”
文竹自己越说越起劲，等回过神来要去看看微生卿则的反应时，却只看见呆滞了一般的先生。
微生卿则越听心里越是怪异、震惊、不可思议——在他程颢言的那一生最难捱的时候，祈堇熠竟曾这般担心过他，寻过他。
祈堇熠那时只说要与他交个朋友而已，如何竟是这样的后续？那日他说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在后来才落了根，生的情。那他曾做的这些，算是什么？只是那个梦境的缘故吗？
当然不是。
有些东西，只一眼看到就知道自己想不想要；有些人，有时也是一眼便知自己喜不喜欢。而这喜欢已然是先落在了心里，然后慢慢生根，直到开始发芽了才察觉到：原来这是分欢喜是因了喜欢。
祈堇熠也一样。之前一直都在追逐，后来偶然的再见忽的解了他的思念，本该因为距离而渐刻意淡忘的情愫重拾星火，疯狂滋长，重重的在心底留下了破土而出的痕迹。他才发觉自己的那份感情变了，时时惦念变成了时时想见，不过如此而已。
脑子里刹那间是一片空白。微生卿则手中原本握着的玉玦被他死死地攥得很紧，玉玦之上的花与字在手心映出了印子，搁着有些疼他才松开了手。
“先生？”文竹又小心翼翼的再唤了一声，终于得到了回应。
微生卿则看着手心的纹印，只是淡淡回道：“我有些困乏了，你也下去睡吧，不用照料了。”
文竹忐忑，是不是自己说的多了，或是说了的伤心处了，难道先生是安西奉城人？毕竟提到奉城后，先生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了。他不敢多问，便依言退下了。
微生卿则在亭中又呆坐了一会，抬头看着那盏八角灯，思绪却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