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1 / 2）
临近午时，流夏才下山到茶楼接两个小家伙回家。</p>
她整日也忙得很，晨起温书练剑，继而打扫庭院，还要负责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最重要的是给苏辞煎药，每次瞧着那人一言不发地喝着苦汤水就心疼。</p>
悔之费尽周折才从药铺取药回来，好不容易赶在正午前到茶楼，却被一个黑影捂住嘴，拉入一旁的暗巷中。</p>
“悔之别过去。”</p>
若非听声辨出是流夏，悔之藏在衣袖中的小火琉璃已经炸出去了，这孩子的敏锐果断实在骇人。</p>
流夏倒没注意，一门心思地盯着茶楼门口的侍卫，蹙眉道：“墨衣，狼图腾。”</p>
悔之淡淡扫了眼，一语惊人，“燕狼卫。”</p>
流夏诧异道：“你知道？”</p>
“离儿每次从茶楼听书归家，都会兴高采烈地给我讲一遍大将军苏辞的故事。”</p>
还偷摸刻了把小木剑，在上面雕写“折兮”两字，时不时抽疯耍一耍，颇为脑残。</p>
悔之的目光徘徊在茶楼附近，小墨眉难得皱起，“今日的小贩都好生奇怪。”</p>
流夏一看，可不嘛，全都贼眉鼠眼盯着茶楼，卖东西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p>
一大一小还在琢磨，突见一名推车卖干货的老头儿摔倒在茶楼门口，车也翻了，几名好心的路人过来扶他，帮忙将四落的干货捡回来。</p>
腿脚不利索的老头儿热泪盈眶地道谢，连忙去拾滚到茶楼门口的一包干货。</p>
守门的燕狼卫脸虽冷，但还是弯下腰拾起干货袋递给老人家。</p>
“多谢多谢”，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苍老的笑，可目光忽然一戾，爆发浓烈的杀意，一掌打伤侍卫，将干货袋扔进楼里。</p>
紧接着一声轰鸣，整座茶楼连带四周的街道都抖了一抖，方才还一脸良善的小贩和路人们纷纷亮出一种制作精良的机关弩，冲进被炸得浓烟滚滚的茶楼，射杀其中尚存活的燕狼卫。</p>
与此同时，几十名黑衣杀手不知从何处冒出，训练有素地涌入茶楼，无辜百姓四处逃窜，场面一时大乱。</p>
“悔之，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我去救离儿。”</p>
流夏说着，扯下一块衣料蒙住脸，纵使她和小时候容貌有异，可万一倒霉真遇上熟人，被认出来，岂不亏大发了。</p>
茶楼中。</p>
燕狼卫与刺客厮杀成一片，但这批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手中的机关弩更是百发百中、威力非凡，还有不亚于火琉璃的火器助阵，一时间肉体凡胎实在挡不住。</p>
韩毅与一名杀手对阵时，杀手的剑明显是改良过的，暗设机关，竟从剑柄中射出飞镖。</p>
他堪堪侧身躲过，惊呼道：“江大人小心。”</p>
时运不齐的尚书大人不慎站得高了些，虎躯一震，吼道：“哎呦，我的屁股啊……”</p>
呃，飞镖正射中翘臀。</p>
韩毅半捂脸，简直没眼看。</p>
北燕帝左手抱着恨离，右手挥掌震飞了袭来的杀手，头发丝都没乱星点，一派王者睥睨天下之姿。</p>
杀手们也看出帝王对孩子的重视，招招狠绝地朝恨离砍去，左右开攻之下帝王难免分心，可宁愿自己挨一刀，也没让恨离身上染半滴血。</p>
女娃娃清灵的明眸中满是担忧，“俊叔叔，你受伤了。”</p>
小恨离对北燕帝这张脸相当的欢喜，不知为何就是毫无原则地欢喜，与生俱来一般，一定要在叔叔前面加个“俊”字。</p>
帝王冷了八百年的脸上露出一抹千金不换的笑容，“无妨。”</p>
“主子小心。”</p>
韩毅想飞身过去，被一名杀手迎面一剑拦住，弯腰躲过，削断了几根发丝。</p>
方才卖干货的老头儿招式诡异地持剑刺向帝王后心，步伐轻敏，让人察觉时已晚。</p>
一袭湖水碧的罗裙凌空一脚踢飞剑，轻盈落地，当即转身反手夺过一名杀手的剑，身手极快，动作漂亮，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事。</p>
女子挥剑如雨，气势犹如万军压境，一招一式似风卷残云，迅速挑飞了几名杀手的剑。</p>
飞身过来救驾的韩毅不由一愣，这人的剑招竟有些像大将军。</p>
真正愣住的是流夏，她看到北燕帝那张脸时，瞳孔一缩，顿生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地从帝王怀中抢过恨离，飞身离去。</p>
她刚一走，山海城的父母官就带着官兵前来救驾，将茶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杀手死伤近九成，剩下的人看生还无望，皆咬破藏在牙后的毒/药自尽。</p>
韩毅跪在地上，自责道：“属下护卫不利，请主子降罪。”</p>
北燕帝皱眉瞧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破云决，她使的剑法是破云决，沈涵在世上还有传人？”</p>
帝将两人的武功皆承自沈涵，焉会看不出，他们这位师傅绝对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才，独创的剑法只有五字能概括：一力破万军。</p>
北燕帝方才一个恍惚竟让人趁虚而入夺走了孩子，沉声道：“去把恨离救回来。”</p>
此时，捂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哀嚎的江晚寒道：“救什么救？那本就人家的孩子。”</p>
“你怎知？”</p>
“上次见过那姑娘来茶楼接孩子回家。”</p>
“即使如此，为何要蒙面？”</p>
而且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p>
“江湖人士行事多有怪异，估计是怕惹麻烦，毕竟人家帮主子挡了杀手，万一同被记恨上呢。”</p>
帝王素来多疑，心思难测，吩咐道：“去查查那孩子是谁家的。”</p>
韩毅：“是。”</p>
……</p>
罗浮山。</p>
苏辞这辈子没啥嗜好，就爱寻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在摇椅上晒太阳，片刻不到就会睡沉。</p>
扶苏澈忧心得紧，总怕她受凉，一天将人往屋里抱好几回，然后那人醒了，又屁颠屁颠跑出来晒。</p>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p>
他蹲在摇椅旁，眸色如水宠溺地瞧着熟睡的人，细心地为她盖上一条毛毯。</p>
苏辞闭着眼，抿嘴一笑，“你何时学了江有怀的老妈子心？你若喜欢，怎么办都好，凉拌、醋溜、红烧，皆随你。”</p>
“当真随我？”</p>
“无假。”</p>
“那你随我去趟机关城可好？”</p>
苏辞微微睁开眼，见他眸中尽是严肃认真，“怎么突然说这个？”</p>
“就去几日，名医赵老会于城主寿宴那几天暂留机关城，我想请他为你诊诊脉。”</p>
她愣神了良久，像记起一个沉封的梦，眉目间一抹挥之不散的忧愁，喃喃道：“城主？为轻……澈，我不想去。”</p>
“悔之太过聪明，有些事情我不说，他也猜到□□，恐怕瞒不住了，而且……”</p>
他搓着她那双似乎永远都暖不过来的手，虔诚无比地将额头抵在她的手上，掩藏起一切神情，“就当为了孩子，再多陪陪我可好？”</p>
“澈，你该为自己想想，寻个体贴你的……”</p>
他苦笑打断道：“我为自己想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满心想的都是你，就当我求你……”</p>
那是面冷心热的扶苏澈这辈子唯一说的情话，却掺着无穷的苦涩，好似他踏过千山万水、惹一身伤痕只为于尘世中看她一眼。</p>
苏辞不忍拒绝，“都听你的。”</p>
流夏抱着两个孩子进后院时，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汗湿了衣裳。</p>
扶苏澈起身见之，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p>
流夏朝他递了个隐晦的眼神，然后向苏辞盈笑道：“姐姐，没什么事，出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划破了衣裳。”</p>
悔之人小鬼大、心思细腻，不由多看了一眼她，然后就见没心没肺的小恨离喜不自胜地朝娘亲扑过去，嘴上也没个把门的。</p>
“娘亲，我今日遇见位俊叔叔，长得可好看了，你若见了，定也欢喜，就是有坏人……”</p>
悔之板着小脸，打断道：“离儿，别和娘亲说那些有的没的。”</p>
恨离也是个小人精，眼睛一转，当即机灵地改口，“就是有坏人觊觎俊叔叔的美色，想把他劫了去……娘亲，抱抱……”</p>
苏辞噗嗤一笑，将小家伙抱进怀里，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头，“是你觊觎人家的美色吧。”</p>
“嘿嘿，谁叫叔叔生得俊俏呢！”</p>
悔之一副忧心忡忡的小模样走到摇椅旁，急道：“离儿快从娘亲身上下来，娘亲身子不好，你又重，抱着你会累……”</p>
小恨离扑腾地两只小短胳膊，委屈道：“我不重，娘亲我不重对不对？”</p>
苏辞含笑瞧着自家素来冷脸严肃的儿子，放下恨离，趁悔之一不留神将其抱起，挠着他的胳肢窝教训道：“你才多大啊，不许整日装深沉，给娘亲笑一个”</p>
大将军平日里就喜欢欺负一本正经的小儿子，撸猫撸到炸毛。</p>
“哈哈，娘亲别挠了……”</p>
“知不知错？”</p>
“哈，知，哈哈，知了……”</p>
悔之不像恨离，得空就黏着娘亲，使劲浑身解数地撒娇卖萌，他总站在远处看着，恨不得像个大人般体贴细致地照料娘亲。</p>
待悔之快笑得没力气了，苏辞才不折腾，将孩子温柔地抱在怀里，目露伤感，温柔道：“悔之，娘亲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时时警戒自己，莫做后悔之事……此生无憾，方能长欢……”</p>
然后轻掐着孩子的小脸，突然没正形地教训道：“不是让你整日和死了亲娘一样，愁云惨淡的……”</p>
小恨离看着母子两的亲密互动瞬间不干了，噘嘴耍泼道：“娘亲偏心，你疼哥哥，不疼恨离了。”</p>
“谁说的……咳咳……”</p>
苏辞刚要去抱恨离，突然咳了起来，竟咳出一口黑血。</p>
两个孩子吓了一跳，“娘亲。”</p>
大将军不以为意瞧了眼掌心的血，朝一脸担忧的扶苏澈缓缓一笑，“澈，我们启程去看病吧。”</p>
她想看着悔之和恨离长大，就算做不到，能向老天爷讨来几天算几天。</p>
……</p>
翌日。</p>
天还没亮，罗浮山萦绕的云雾还没散，鸟尚未醒，拜访者就不断。</p>
“谁啊？大清早敲门扰人清梦。”</p>
看院子的大婶脾气暴，骂骂咧咧地开了门。</p>
“请问恨离小姑娘可是住这里？”</p>
韩毅一身黑衣，彬彬有礼问到。</p>
大婶是个标准嫌贫爱富又颜狗的人，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一名华贵玄服男子，光那负手而立的尊贵架势就知道是个大人物，眼睛顿时一亮，声音都和气不少。</p>
“你说小离儿啊，她是住这儿，不过她娘亲昨日突发重病，一家子急忙去外地寻医了。”</p>
北燕帝眉头一皱，质疑道：“突发重病？”</p>
“也不算突发重病，她那个娘亲本就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咳血，也就她夫君人好不嫌弃，还四处奔波为她治病。”</p>
韩毅问道：“那这家可有个爱穿碧色衣裳的姑娘？”</p>
“碧色？有，定是夏丫头，她是这户夫人的嫡亲妹子。”</p>
北燕帝冷声道：“他们去了何处寻医？”</p>
“这俺就不知道了，俺就是被雇来看院子的。”</p>
韩毅将一锭银子塞到大婶手中，拱手行礼：“有劳。”</p>
大婶手上掂了掂银元宝，笑得跟朵开残的花儿似的，“听说是去洛阳了，那里地处中原，城池繁华，有不少名医，不像俺们这边关小城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p>
韩毅冷冷道：“多谢。”</p>
大婶关门时，无意间多了句嘴，“今日来打听小离儿一家的人真多。”</p>
北燕帝皱眉回首，“还有谁？”</p>
大婶一愣，笑嘻嘻道：“也是个像你这般俊俏的郎君，跟了一帮子随从，出手阔绰，啧啧，尤其是那郎君跟仙山云海走出来的一样……”</p>
帝王甩袖而去，懒得看半老徐娘犯花痴。</p>
韩毅追了上去，“主子，是否还要继续追查？”</p>
“不用了，她说的不像有假。”</p>
“是，昨日的刺客已经派人彻查，实在是查无所踪。”</p>
帝王眸海如滔天巨浪将起般阴暗，“还用查吗？一出手就是不亚于火琉璃的火器，配备上好的机关弩和精制的机关剑，这么大的手笔，普天下除了机关城，朕还真想不出谁还有这能耐。”</p>
“您是说……”</p>
帝王咬牙念道：“言简，言为轻……阿辞死后，他便开始越发不受掌控，连碧山暮之毒都不再忌惮，这么多年了，朕也该去机关城看看了。”</p>
“可您与南楚的清平会盟之期……”</p>
“尚早，先去趟机关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