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泼（1 / 2）
翌日。</p>
其实这处山间庭院极好，远离人烟，背山面水，一推窗就能望尽青山飞鸟，一出门便是和煦初阳。</p>
清晨的风柔和得如四季初始，大将军脑门上却顶了大大的“衰”字，连元伯都被她眼前的乌青吓了一跳，淳于初倒是睡得一脸餍足地坐在床上，分外乖巧地等着苏辞伺候他穿衣梳洗。</p>
她端着一盆水进屋，狠狠咬了一口小白牙，眼神若是能杀人，那混账东西早阵亡一百次了，昨夜淳于初死活不睡觉，耍泼犯浑，非要和她睡一张床上，委屈巴巴蹲在门口，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弱小、可怜、无助”。</p>
呵呵，大将军焉是那般心软的弱鸡？</p>
于是……被某人熊抱了一晚上……</p>
所以说，这是命吗？大将军表示不服。</p>
那脑子落猪圈里的玩意见苏辞一脸阴霾，光着脚后她身后环住那弱柳扶风的细腰，讨好地用脸蹭了蹭她的脖子，痴痴道：“错了。”</p>
苏辞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地撒娇卖乖，波澜不惊地浣洗脸帕，“什么错了？”</p>
“我错了。”</p>
“真是稀奇，不耍流氓了？”</p>
他眸子清澈，异常认真道：“没耍流氓。”</p>
苏辞低头瞟了眼在紧紧抱着她的那双爪子，磨牙道：“不是耍流氓是什么？”</p>
“喜欢”，他固执地将人转了过来，貌似较真得生出了些火气。</p>
苏辞被他逗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p>
以淳于初现在这个脑子，昨日还拉着她在猪圈里瞎扑腾，能搞清楚母猪为啥不会上树就不赖了。</p>
他眉头皱成一团，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任性道：“就是喜欢，你，我的……”</p>
说完，一把将人熊抱住，用了十足的力气，生怕人跑了。</p>
能看到褚狐狸这般白痴的模样，大将军心情还算不错，可细想下来，脸上的笑却渐渐黯淡。</p>
“你的喜欢只是一时的，等以后你恢复了神志，便会知道在喜欢我之前，有你要的江山，有你求的皇位，有……我们跨不过去的国仇家恨。”</p>
褚狐狸断然会说出这样的话。</p>
淳于初听不懂，一脸茫然又执拗地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心上，“是热的，会跳，一辈子。”</p>
苏辞对上他那双比明月还要清亮的眸子，竟愣神了，半个反驳的字都没蹦出来。</p>
大将军那白月光般的良心早葬送冷宫小太子那杯兑了药的酒上，就像一柄剑将人生斩成了非黑即白，并非生于黑暗，只是世不可避而已。</p>
在暗无天日的杀场上封住七情，舍掉仁善的心肠，单纯为了让自己撑得久一点，久到为那人打下一片天下……时间长了，连心跳都会舍弃，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她，这是心跳声。</p>
淳于初若是能插上狐狸尾巴，现在定然会摇上天，趁苏辞发呆这么个空档，就没羞没臊地低下头，欲吻上那人绯红的唇，眼见要得逞了，却被她手中的洗脸帕糊了个正着。</p>
“老实点，竟想些不正经的东西。”</p>
被她训了一句，淳于初这才不情不愿地老实坐下，任苏辞为他擦脸梳发，那人头发生得极好，又黑又亮和丝绸一般，再配上铜镜中那张妖孽的脸，若是盘上女儿家的发髻，南楚多少豪门子弟会踏破门槛求亲，教女子都妒忌不来。</p>
待到穿戴整齐，他死拽着苏辞的衣角不撒手，可怜兮兮地盯着她，愣是要把人心都盯化了，誓死捍卫掩面的大将军就一瞬松懈，便被某人吻上唇，舌头还在唇上轻轻舔了一下。</p>
亲完后某人撒腿就跑，机灵得很，哪里像个二傻子，欢喜地满院乱喊：“甜的、甜的……”</p>
苏辞：“……”</p>
甜个屁，大将军以后再也不吃糖了，呸，她本来就不爱吃糖。</p>
元伯原本杵在门口，欲进不进，看了个全程，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转而叹息道：“老朽是看着小主人长大，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撒娇，哪怕是个孩童时……幸好他错过的，老天爷都许在了姑娘身上。”</p>
如果一路荆棘、血迹斑斑，只为攒足运气遇见你，那么人生结尾也可以意气提笔——安之如怡。</p>
如此，倒也淋漓尽致。</p>
……</p>
正午时分。</p>
村头的贺大娘送了条鱼来，说她家姑娘要嫁人了，村里没啥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想让淳于初帮忙写个祝亲词，这是当地的习俗，奈何贺大娘见淳于初在院里玩土的傻模样，才知道村里唯一一个读书人阿七病了，顿时愁容满面。</p>
苏辞压根没眼看淳于初，忒丢人了，她提起笔来在大红纸上写了一阙词，刚开始贺大娘还不信一个姑娘家能有啥好文采，虽说她不识字，但一眼就瞧出那字真真的好看。</p>
大将军的书法学识都是沈大学士教的，小时候写错一笔一划就是一顿戒尺，可她脾气倔，疼得吧嗒吧嗒掉眼泪，都不吱一声。</p>
后来淳于初也凑了过来瞧，二话不说也写了一阙词，字迹俊逸清秀却不乏吞吐山河的气势，词句工整，仔细一读，竟和苏辞写的呼应，相得益彰。</p>
纵然大将军不是第一次有感淳于初之鬼才，还是难掩眸中惊叹，这货到底傻没傻？</p>
淳于初一脸求表扬、要奖励的模样凑过来，廉耻都被啃光了，撒娇道：“阿辞，亲一下好不好？”</p>
一旁站的贺大娘被他这不要脸的举动惊到了，窘迫得不知手脚往哪里放，眼睛移开又不自觉地看向二人，感慨道：“我听元伯说你们还没成亲，阿七这病……唉，姑娘不妨多为自己想想，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世道女儿家不容易，怕苦了你……”</p>
贺大娘纯粹是好心，话里也没恶意，乱世里人命不值钱，女人的命更是下贱。</p>
苏辞任话从左耳进，右耳朵出，半点不入心，无奈地瞧着满脸写着“不亲亲我就哭”的某人，顿时温柔地笑了出来，踮起脚尖，亲在他的侧脸上，说得风轻云淡又格外坚定，“我是她的妻子。”</p>
原来桀骜如苏辞，也会愿意以你之姓，冠我之名。</p>
贺大娘一愣，笑道：“你们感情真好。”</p>
后来，大娘送了些从姻缘庙求来的红绳做答谢，说是当地女儿出嫁都要亲手编一枚同心结送给夫君，算是定情信物。</p>
大将军看见那团乱糟糟的红绳就闹心，她那提剑的手对针线有关的东西不对路，都一口回绝了，淳于初突然蹦出来，死活让她编一枚同心结送自己。</p>
“褚七，我看你是没傻，溜我玩儿呢！”</p>
两人隔着桌子对峙，苏辞若不是舍不得熬了几个时辰的药，定然一碗扣他脸上。</p>
这熊孩子还较上了劲，手里捧着一团红绳，蹬鼻子上眼道：“就要同心结。”</p>
“同你个大头鬼”，大将军抡起棍子就要上手，都是惯的，“你咋不上天呢？南楚不够你折腾的吗？还想漂洋过海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