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1 / 2)
“给我滚出去。”</p>
苏辞本是个寡言之人,偏这么个淡漠的人和淳于初说的最多的字便是滚。</p>
小童捧着账本路过时,偷偷瞟一眼屋里,对在屋外站岗的落云和听雨唏嘘道:“咋了?又吵上了?”</p>
二人无奈地耸了耸肩,已经习以为常。</p>
南楚第一权臣大司马的寿辰就在今日,帖子几日前就到了,连南楚皇也派人吩咐让七皇子务必过去一趟。</p>
淳于初自小便有和南楚皇对着干的奇特喜好,本打算称病推辞,可他瞥了眼苏辞,想着好些时日未见过她穿女儿装,若是由她陪自己去,也是一件美事。</p>
故而说,这淳于初找不痛快的本事越发厉害,两人大清早吵得不可开交。</p>
“我说了我不穿。”</p>
侍女们捧上来五六件广袖流苏的白衣,做工自不必多说,是南楚十名顶尖的巧妇连夜赶制的,无论是颜色还是花纹,都和淳于初身上的相配。</p>
“你若不喜,我便命人重做,总会有你欢喜的。”</p>
“我不喜你。”</p>
他缓缓一笑宛如初阳,眸中满是宠溺,“无妨,我喜你就好了。”</p>
“……”</p>
屋中胆大的侍女不由地抬头偷瞄了几眼,她家主上可是《江山美人图》中江山卷的卷首,这般欣慕一人,真让人妒忌。</p>
“阿辞,就选一件可好?”</p>
“我不穿女装。”</p>
“那么说好了,你换身男装陪我去赴宴。”</p>
“……”</p>
她何曾说要陪他去了?</p>
到最后,苏辞还是被淳于初硬拉上了马车,她换了件再简单不过的红衣,没有一丝奢华的纹饰,和她以前在将军府穿的差不多。</p>
淳于初一身月光白银丝纹路的雪衣,白玉冠挽发,整个人如同九天碧落的仙人,浅笑眸子映着身侧人,“还是红色最配阿辞。”</p>
确实相配,那人本就生得极美,宛如踏业火而来的妖君,偏生性子高傲孤冷,让人见之,徒留祸国二字。</p>
苏辞闭目养神,不允理睬。</p>
他打趣道:“阿辞真是冷漠,我在南楚步步维艰,前有如狼似虎般的兄弟,后有磨刀霍霍的大臣,就算你不关心我,也不关心他日坐在南楚皇位的那人会如何对付北燕吗?”</p>
苏辞微微睁开眼,“北燕江山是姬泷的,与我何干?”</p>
他摸了摸鼻尖,笑道:“也是,南楚虽然底子好,但这些年来朝中内斗不断,满朝散沙整日以党争为乐,拉帮结派,致使国士不思武,尽是些花架子。到最后是南楚吞了北燕,还是北燕吞了南楚,尚不可知。”</p>
“你整日想这么多不累吗?”</p>
聪慧之人所思之事更远更多,就好比淳于初下棋一般,走一步看十步。</p>
“阿辞思虑所及的怕是不必我少,南楚与北燕的六部制不同,沿袭了周代的三公九卿制,以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为三公,下设奉常、郎中令、卫尉等九卿,甚至在如今南楚的国土上还有单凭血缘分封的诸侯,爵位世袭,不乏糟蹋祖宗基业的子弟,搅扰百姓安宁。而最令人担忧的是,如今南楚以东宫之位为旋涡中心的党争日趋激烈,三公九卿分派而立,不顾百姓疾苦,国力日衰。”</p>
在这乱世中,南楚比北燕好得到哪里去?</p>
他看向苏辞那张风轻云淡的脸,“北燕虽因先帝昏庸无德,一度有亡国之危,但自姬泷登位后情形大转,再加上北燕这些年有你,以雷霆手段整肃军政,又配合新帝里应外合除去谢王世家,即使我打心底里不待见姬泷,但不得不说他是个帝王之才,重用扶苏澈为相,铲除如跗骨之蛆的老臣,选贤举能,提拔新晋学子,我想他下一步就是废了丞相之位,将六部大权控制到自己手中吧。”</p>
到那时天下大权尽在帝王之手,北燕帝再推行新政,不夺民时,让百姓休养生息,粮草和人口定能大增,国富民强之日就是他开疆扩土之时。</p>
“阿辞,你之所以心甘情愿离开朝堂,不就是因为已他铺好前路,可你有没有想过待他羽翼丰满之时,野心还藏得住吗?”</p>
淳于初不得不承认,苏辞上马能安天下,下马能治朝堂,无论将她摆在文臣还是武将的位置,她都是治世能臣。</p>
苏辞凉薄的眸子看向他,厉声质问道:“你就没有野心吗?你又比他好得到哪里去?”</p>
“可是阿辞你偏心,你曾和我说过,天下的百姓无国界之分,南楚的百姓和北燕的百姓都是无辜苍生,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助我南楚?”</p>
那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因为你比他更狠更绝。”</p>
他太聪明了,比北燕帝更懂得如何韬光养晦,姬泷得天下不过为了皇图霸业,可他将天下人皆当做棋子,试问有谁会在意棋子的死活?</p>
“阿辞,这世上的事情总有割舍,与狠绝无关,就如同北燕帝……”</p>
“百姓从不是用割舍来衡量的。”</p>
落云和听雨在马车外打手势,知道车中两位又吵起来了。</p>
“主上,司马府到了。”</p>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这才渐消,其实苏辞和淳于初的分歧在性格、在立场、在衡量天下的角度,一时也分不出对错。</p>
淳于初叹了口气,又恢复了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文质彬彬的走下马车,恰逢大司马出门迎接。</p>
“七殿下亲临,老臣真是受宠若惊。”</p>
大司马关山越,南楚第一权臣,已至古稀之年,浑身瘦得只剩下把骨头,可眼睛亮得像极了荒山上的恶狼,带着撕皮啃骨的狠劲,年轻时被称为南楚第一聪明人,老了之后就变成了南楚第一老狐狸。</p>
“大司马言重了,您为南楚立下汗马功劳,我等做晚辈的理应前来祝寿。”</p>
苏辞随后掀开车帘欲下车,只望了那老狐狸一眼,便知南楚朝堂这些年定然不消停。</p>
她刚准备跳下车,淳于初就把手伸了过来,眸中不经意流露出宠溺,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焉用人扶?</p>
有旁人在,苏辞不好发作他,瞪了他一眼,错开他的手,径直跳下车。</p>
这一幕落在大司马那老狐狸眼中,自然生疑,“这位公子是?”</p>
淳于初:“她是我的……”</p>
苏辞拱手行礼,抢话道:“小人姓燕,单名一个北字,是七殿下的门客。”</p>
她可不想听淳于初给她安排的乌七八糟的身份。</p>
门客等同于谋士,哪里知淳于初闻之只是一笑,默认了。</p>
大司马的七十寿诞场面不可谓不大,朝中大臣来了尽九成,皇亲贵胄纷纷到场,桌椅从前厅都快排到府门。</p>
淳于初是皇子,落座只低主人一等,而苏辞的身份只是个谋士,自然站在他身后侍候,对面落座的便是南楚三皇子淳于桑。</p>
苏辞望了眼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三皇子,只觉得辣眼睛,虽说都是一个爹生的,这长相也差太多了吧,磕碜得可以,据说三皇子的生母就是当年害死先皇后的越妃,姿色绝佳,不然后来也不会当上皇后。</p>
淳于桑估计是把颜值落娘胎里了。</p>
客人到齐,大司马落座,寿宴正式开始,无非都是一些福如东海的废话,阿谀奉承,溜须拍马。</p>
倒是六皇子淳于玦的席位一直空着,说是公务在身,稍后便来,先潜人送来尊半人高的白玉观音像,下以黄金雕刻为莲花底座,精美绝伦,算是寿礼。</p>
相比之下,淳于初送的那寿山石就显得寒酸了些,苏辞在他身后低笑道:“看来你讨好大司马的主意是落空了。”</p>
在南楚朝堂上以三公为尊,大司马掌管军事,大司徒相当于丞相,大司空等同于御史,其他九卿皆是摆设,但大司马在朝中威望甚高,除掌兵权外,近些年来更是把大半政权牢控在手中,司徒和司空时常被挤兑。</p>
三皇子和六皇子没少挖空心思拉拢关山越,可那老狐狸心机深沉,油盐不进,吊着两边人,始终不肯表态。</p>
淳于初闻言也不恼,假装饮酒,惬意道:“讨好我是做不到了,毕竟若是我上位,第一件事便是废了这三公九卿之位,推行六部之制,我怕那老家伙到时候啃了我。”</p>
坐对面的淳于桑瞥见二人“耳鬓厮磨”的模样,眼睛就没离开过苏辞身上,咽了口水,“七弟常居佛寺,不知从哪里收得如此俊美的少年?”</p>
南楚谁人不知三皇子喜男色,府中养了不少尤物,为这事挨了皇上不少训斥,也没见改,由明转暗,照养不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