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收到经纪人消息的时候,天佑正在片场拍戏。这是一部新的网络悬疑剧,他的角色据说“很重要”,但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一直给主角们添堵的阴险小反派。
这天一上来就要拍这个角色车祸致死的戏码。在剧情里,这个小反派不知好歹地和主角飙车互撞,结果技不如人,当场车毁人亡。
天佑艰难地爬进翻了的车辆里,小心翼翼避开道具师刻意而为的各处锋利边缘,折腾了好久,才在旁人的帮助下把自己倒扣绑在了车子里。倒吊在车里等感觉很不好受,血液都往脑袋里涌,加上粉尘效果,就连眼前的摄像机都看不清楚。
化妆师上来做最后的补妆,粘稠的假血抹了一脸,有几滴还蹭到了眼角,激得眼睛立刻一阵尖锐的酸涩。但是手腾不出来,就算腾得出来,也不可以随便擦。
眼泪冒了出来,脑子里什么都想不清楚,只知道镜头在对着自己。
天佑不敢动,只眨了眨眼,把右边眼睛那滴含蓄已久的眼泪挤出来,试图冲走眼里的染料。他张着嘴,眼睛无聚焦地落在前方某处,一丝不苟地说出了剧本里写好的这个小反派的遗言。
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死不瞑目地诅咒主角罢了。
“CUT!”
这段遗言部分幸运地一遍过了。天佑终于能从倒吊着的状态被解救出来,他出来的时候几乎是摔出来的。身上的汗已经和假血混合在了一起,弄得衣服肮脏不堪。他知道导演并不重视他的角色,因此并不会自作多情地因为一次拍摄就成功而沾沾自喜。
头因为充血依然眩晕。他找了毛巾擦脸,然后扯着自己身上沾满血污的衬衫,心里急切地想把衣服换掉。
正是在找自己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手机里侯保利发来的短信。
侯保利是他的经纪人,两人关系非常一般。侯保利手上有四五个艺人,一般情况下也懒得搭理天佑,于是两人沟通基本靠最简单的短信。
侯保利说,HPO台有一个工作邀约,问他有没有兴趣。
天佑有点意外,因为侯保利此前从来不问他“有没有兴趣”。他经济的窘迫侯保利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天佑什么工作都愿意做。前两年他还给天佑找了个色狼角色演,那个角色的戏份不多片酬也不高,其实在外人看来,根本没必要为此自毁形象,但就是这样,当时侯保利都没问天佑愿不愿意。
只是跟他说,有个活,你什么时候去,要做什么,最后能收到多少钱。
并不是说天佑是个挑剔的人,实际上,就连那个色狼角色,他也是抱着感恩的心情演的。他已经不是二十岁的青春少年了,对于一个三十多岁、还在跑龙套为了生计挣扎的艺人来说,只要还有工开,还有人愿意付钱找他演戏,那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连忙回复了短信,才就着洗手池将脸洗净。
镜子里是一张疲倦的脸。苍白,但是眼皮上、鼻梁边都留下了大力揉搓后的红印,眼睛下方透出睡眠不足导致的青色阴影。脸颊消瘦,下巴线条依然锐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长的头发都打湿了撩到脑后,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脸,恍惚中觉得有点陌生。
他差点着魔一样开口问镜子里的人:你是天佑吗?
右侧的酒窝是他脸上最具标志性的特征,它几乎到了已经要喧宾夺主的程度:如果完全不笑的话,没有了酒窝的他,就变得不再像他。
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提醒他现实的钟表还在摆动,卫生间并不是他时间静止的安全屋。他又用冷水洗了把脸,就急着返回片场。他还要忙着去拍小反派的遗照。
“前辈!”
出演主角的年轻演员林崇良远远喊了他一声。天佑不想回应,一是觉得前辈这个称呼他受之有愧,二是隐隐明白林崇良明面上尊敬他,其实暗地里是很瞧不起他的。但无论如何,当剧组中戏份最多的人喊你的时候,说什么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天佑在不少剧组工作过,这些年来配角演了不少,冷言冷语也听了不少。剧组里的人大部分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光鲜光彩的历史,他当年的确是有一副再好不过的牌,但也是他自己亲手把牌打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