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首（1 / 2）

樊函哲从前只听过千阳帝姬的名字，小时候在李府见过几次面，并没有真正深入接触过。

在他的印象里，小时候还是小郡主的千阳帝姬每日跟在李温媛身后，怯懦地瞧着每一个陌生人。待八王爷出兵造反，打下江山坐稳，小郡主一朝成了帝姬，皇上对她万千宠爱，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这个他觉得被自己亏欠了的女儿。

不论是江南一年才能供上来几匹的顶级绣花绸缎，还是外邦进贡来的琉璃七彩杯，或是从海上小国运来的大颗彩珠，都被堆在梧桐殿里，等待着帝姬的宠幸。

樊函哲踏入殿中，一阵异香扑面而来。六个身穿薄丝的舞女伴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主座上坐着一个身着繁饰的女子，翘着脚托着腮，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葡萄，一边皱眉欣赏着歌舞。

她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向这边瞧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把手中的葡萄随意扔到地上，眼睛盯到站在殿门口的樊函哲身上。

“撤下去。”

她声音娇嗔，双手一拍，腕上的金银镯发出悦耳的响声。

樊函哲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终于看清了千阳帝姬的模样。

她被包裹在金玉之中，带着和相貌无关的耀眼感，却没有惊艳的五官。

如果不是夺目的首饰和衣服，她并不是会吸引人注意的那种姑娘。是外物撑起了她，并非她驾驭着外物。

她的脸上写满了倨傲，眼中充斥着肆无忌惮的好奇“你就是姓樊的探花郎？”

樊函哲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父皇倒是真的挺欣赏你的。我求他放你来我这里，他一直没答应我。”

这是何意？樊函哲抬起头来，十分惊异，本来平淡似水的眼神里多了希翼。

千阳帝姬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戏谑道“不过，终究没能坳得过我。”

樊函哲眼里的希翼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他脸色苍白，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夺走实权，再无法在朝堂向上一步，成为梧桐院金笼子中的一只鸟雀。

“为什么不说话，走近来！”

樊函哲不动。

千阳帝姬也不恼，笑呵呵道“探花郎果真一副好相貌，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文曲星下凡，来做我驸马如何？”

樊函哲单膝跪地，低下头道“樊某自知配不上帝姬，不敢有此想法。”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刮着嗓子。那是用烟熏、用药酒泡了一晚的结果，出口的声音仿佛是乌鸦的叫声。

千阳帝姬满面的笑容一点一点冷却下来，眼神中充满了阴冷的情绪。

“谁让你把嗓子弄坏的！”她尖叫道。

整个宫殿都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千阳帝姬声嘶力竭的质问，她伸出手来掐住樊函哲的脖子。

樊函哲还没来得及为她的反应而高兴，就被扼住。那小巧的手掌虽不能造成什么要命的伤害，但金银镯子突然戳在皮肤上，激起疼痛。

“是谁给你出了主意？李温媛吗？是她告诉你你的声音很像魏司南？”

千阳帝姬的眼睛瞪起来，突然放开了樊函哲。

“她以为我还是那个痴心的小姑娘，每日苦苦地求魏司南看我一眼？她觉得我还喜欢魏司南？”千阳帝姬冷笑起来“我恨他恨得入骨！”

樊函哲倒退两步，咳了几声道“不是她告诉我的，我没再和她有联系。她因为李大人的事我没有站出来，早就恨透我了。”

“闭嘴！声音难听透了！”千阳帝姬扭头回到自己的暖玉床上。

樊函哲期待着千阳帝姬对他万分厌恶，赶他出去。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他甚至想着，如果能躲过这一遭，他干脆辞了官去，远离家族，也远远地离开这京城。负了平生所学和心中报复又如何，至少还有个自由身，娶妻生子，做个有尊严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可是我偏不让你如愿！”千阳帝姬食指点在香炉上“我早就派人给你府中通知了，想必你家族的人正感激涕零皇恩浩荡呢。明儿整个皇城都知道，你樊函哲是我的面首。”

樊函哲听这话，张了张嘴，没等说出什么。他还跪着未起身，上身不自觉摇晃了两下。

“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樊函哲不自觉问出了口。

“闭嘴！”千阳帝姬变脸的速度飞快，伸手拿起一套晶莹剔透的玉茶碗，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我就想知道，她李温媛听到这个消息，该是怎么个表情。你要怨，就去怨李温媛吧。”

不去看樊函哲的脸色，千阳帝姬挥挥手，带樊函哲来的小太监就小步走了上来，把樊函哲扯出的大殿。

“召你你再来。你那声音我听着恶心，躲远些。”

她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其实内心怄气怄得头疼欲裂。

又大喊大叫了一通，把殿里的人大多都赶了出去，千阳帝姬才冷静下来。

“李温媛，你的命是我的，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我什么时候要你死，你就算请来天王老子也活不成。”她自言自语，用那双蜀绣制成的、她平常最爱的绣鞋，狠狠地踩在地上的葡萄上。

饱满多汁的葡萄粒崩碎，不论是地上，还是她的鞋上，都沾满了紫色的黏腻汁水。

“等到我知道魏司南在哪，让我抓到了他，你就是我最好的筹码。”

两个宫女小步上来，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鞋脱下来，换上了新的，还收走了地上被踩烂的葡萄。

她正狂怒着，有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肩膀。

那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披散的头发有黑玛瑙的光泽，眉毛浓密向上扬起，眸子幽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