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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夜 其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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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甘栾的父母没能跟他说再见。

甘爷爷带他出门游玩一周,回来后,他爸爸甘修已经因病长眠不起,而他妈妈边稚樾也碰巧不见踪影。

都说人生如戏,这句话的常见程度,大概和凡人人生的巧合程度不相上下。生老病死,生离死别,人生的剧本大多是相似的,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快进而已。

甘栾的父母拿了快进的剧本,顺便也给甘栾点了加速,使他过早失去人生中颇为重要的两位角色。他们大概是抱歉的,不然甘栾也不会不记得。

时间太久,令甘栾淡忘了那种绝望,这是他们提前离开的唯一好处。只有偶尔,甘栾会想起边稚樾柔软的手心,和甘修健壮的臂膀,以及他们之间,微凉的距离。

有一幕场景,如同那些他怎么都无法想起的过去,他怎么也没能忘掉。

它毫不激烈,甚至有一点冷清。可甘栾记得清清楚楚,他落后父母几步,看到甘修试图牵起边稚樾的手,两人手背刚接触,边稚樾不着痕迹的回头,招来甘栾。

最后,是甘栾在中间连起了他们。他捏着父亲的指节,感受着母亲的手心,亦步亦趋。

拉长的影子像三根旗杆,永远刺在他心中,形成V字陷下去,中间是无能为力的自己,两边的旗帜有各自的方向,而他像一截微弱的双面胶,维持了几分钟的固执。

这个世上有许多双面胶粘不住的东西,不如说,只要稍微沉重一点,这片纸一样的小玩意就会失去主导,仅能依附其一。若执着于两头,便什么都挨不到,或在风中零落,或因撕扯碎裂。

“我们留些空间给你爸爸妈妈,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不好?”甘爷爷提议的旅行甘栾没有理由说不,只是再回家时,甘修已经在他留的空间里,加速成永恒的句号。边稚樾也没跟他好好说再见,她成了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给剧本留下冷清的余音。

有些事只有长大才会意识到,曾经的荒唐、不可理喻,只是大人欺你年小而已。

他们说甘修因病长眠,甘栾曾好奇,能够使身体康健的甘修在一周内极速去世的病,到底有多急,可他竟没能问出来。

说边稚樾是自行离开,可是然后呢,他的妈妈音讯全无,却无人问津,连疼爱他的爷爷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哪怕一丝消息,他都得不到。

父母的退场,好似被硬生生撕去。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怪异越刻越深,在心里立了一道碑,想要安眠,就必须跨过去。

现在甘岚出现了,这名少年身披莫测,掘出甘栾心中那块沉默的碑。他朝他眨眼,于是他不能再入睡,他触碰他耳廓,于是他被谎言蒙住的双耳重新灌风。

这事没完,你们欠我一个真相。

这是他心底的声音。他听到了。

父母出事的真相,是甘栾与小叔叔之间的唯一隔阂。关于此事甘骁一问三不知,再之后连回答都懒得,直接拿小动物逗甘栾,转移注意力。

甘栾的父母化成标点符号那时,甘骁开始养狗。可爱的,帅气的,粘人的,高冷的,它们都很听话,只有得到甘骁的允许才会和别人亲近。甘栾有亲近的特权,因为整个家大概只有甘栾看甘骁的目光如同常人。开始是不懂事,后来,后来他们同乘一条船,用二姑妈甘栩的眼神来理解,就是同流合污。

甘栾还小的时候,一条比他还要幼龄的小拉布拉多经常跟在他后头,他们合伙上蹿下跳,若你在客厅待久了,会发现甘栾比那条拉布拉多还要闹腾。当时甘爷爷还健在,甘家老宅少有外人出没,连那些亲戚都不常来。

那天甘栾路过小叔叔房门,名叫“维希”的小拉布拉多欣喜地扑上来,激动的小舌头在他手心滑来滑去,痒得甘栾笑声都窜到房顶。维希追着甘栾,一人一狗,来回奔跑:房顶上有太阳能,房子里有“人狗能”,前者热水,后者热房子。好在甘家老宅足够空旷,当甘栾抱着狗坐台阶上休息时,不至于跟狗一样伸出舌头。

跟电影突然来了句旁白似的,客厅沙发冒出个声音:“你妈没告诉你不能接近小舅……”不专业的旁白卡了壳,还明显改口:“那个人吗?”

“你在说什么,那个人是谁?”甘栾伸出头,发现旁白不是沙发念的。

旁白女孩朝他怀中的维希扬眉:“那只狗是他的吧。”

甘栾这才明白她指的是小叔叔。

“你是谁?”

旁白女孩深深吸气,告诉甘栾,她在剧本里有名有姓:“你是甘栾吧。我是你表姐,我叫徐梨。”

“噢,你要玩狗吗?”

“所以说,你妈没告诉你不能接近那个人吗?”

这位表姐不知道的事挺多的,可她还坚信别人知道的没她多,甘栾觉得很奇妙。他放开维希,“我妈没这样告诉过我。”这句话可不假。“你要和维希玩吗?”

维希伸着舌头,尾巴摇成风车,徐梨偏过头,溜走的眼神好似在看动画片片尾。甘栾知道她想。

他说:“你找小叔叔……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他答应了,维希才会和你玩。”

后来,差不多的对话又发生过一次,不过对象换成了徐理。徐理与甘栾同年,性格有些没心没肺,想跟狗玩,所以“小舅舅”叫得特别甜。

徐理得逞了。维希的亲热对象增加一位,“人狗能”变成徐理和维希,狗毛照样乱飞,可甘栾忽然对这只狗失去了兴趣。

徐理来老宅的次数遽然增多,对于二姑妈忧心的目光,甘栾次次视而不见,还悄悄朝徐理眨眼。每当此时,徐理和二姑妈眼中闪烁的光,争相辉映,亮的可以互相发电,徐理是兴奋的,二姑妈他不清楚,应该和徐理不一样。

十分有趣,这是甘栾当时的想法。他想让那对母子互相发电的奇景,能在他面前多走几遭。于是,难得的,甘栾第一次为别人的事想到深远处。当然也不算全跟他无关,毕竟观众是他。

甘栾建议徐理跟他妈约好接他的时间,如此他就能提前半小时把狗栓远,而徐理可以趁这个空闲换下沾满狗毛的衣服,再洗个澡,那么,徐理吵着来老宅玩的真正目的,二姑妈应该很难发现了。这份贴心马上令徐理倒戈甘栾,连去老宅的理由也变成了“要和甘栾玩拼图”。

那段时间,对于拼图,甘栾已经不局限于“把它拼完整”这种目标了。每次倒腾那堆碎片,他只看一眼原图,将它深深印在脑中,然后对着一排支离破碎盲拼。与徐理打闹中的维希有时会冲过来,踩散拼好的,他也不气,在徐理愧疚又担忧的眼神中,慢慢将刚刚的成果拼回原貌。

某日,甘栾刚填上拼图最后一块空缺,身后的大门裂了口:二姑妈甘栩竟然提前杀来了。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措手不及,徐理吓得没抓住维希,甘栾的“最后的晚餐”又被毁了。

一身狗毛的徐理傻愣在原地,二姑妈的表情像乱飘的狗毛,哪都挂不住:“哎哟,这是谁的狗,甘栾你养的吗?”

小表哥眨抽筋了,可惜甘栾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有条不紊地答:“不是我,是小叔叔养的。”

此话一出,真相昭然若揭,徐理没忘记他妈说过的话,他是无所遁形又在劫难逃。这位小表哥像是已经被他的“在劫”鞭挞过一轮,气得眼眶发红,直呼甘栾是叛徒。甘栾说:“这件事已经掩盖不了了,何必撒谎。”可能小表哥的脑子还没长成他名字那样,理解不来,他恨恨地瞪着甘栾,两分委屈晃荡在眼里。

那对母子的黑脸,像上了层油,黑的发亮,又一次辉映成奇景。甘栾很满意这个结局。徐理的脸,自然是气黑的,而二姑妈,可能她宁愿听假话吧,所以失望刮黑了她的肌肤。这件事告诉我们,遇事再失望也不要摆脸上,不好看。

“你给我过来,闭嘴。”二姑妈的命令,“犯戒”的徐理不敢不从。

大黑脸弯腰,塞给甘栾一盒香喷喷的蛋糕:“甘栾啊,二姑给你带了蛋糕,你不是喜欢吃吗?雅罗米尔小屋买的。”甘栾接过说谢谢,大黑脸懒懒的:“你俩下次再别跟狗玩了,被咬着了可不好。”说毕,牵着小黑脸走了。

那二人走远了,甘栾后脚跟却踢到一件玩具,这可是徐理的最爱,具体到怎么爱——诸如玩狗时也要挂在脖子上,洗澡时还要带进浴室等等。可能是真吓到了,连长到身上的宝贝都能忘拿。甘栾捡起那玩具追出去,远远看到二姑妈蹲着,赏了小表哥一个板栗。徐理撅着嘴,站的七扭八歪,任他妈帮他整理衣服。他们中间隔着几棵树,那两人并未发现甘栾的靠近。

徐理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妈妈,我也想吃蛋糕,我怎么没有?我玩个狗你就要虐待我!”

甘栩扯平儿子的衣角,啧了一声:“外面买的哪里能吃?妈妈回家给你做。”

“二姑。”甘栾出声,甘栩跟听到鬼在叫她似的回头:“诶?甘、甘栾啊,什么事?”

“这是表哥的。”他将玩具递过去,甘栩恍惚着接过,又听甘栾补了一句:“蛋糕很好吃,谢谢二姑,再见。”

是以后来,甘栩再没送过蛋糕,连带配给甘栾的保镖都像是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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