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1)
谢思彧其实已经猜到周扬多半晚上不会回来了,但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些期待。可他并不知道,即使他真的等到了周扬又要怎么开口。一如跟在樊林身边时一样,他总不能一直不说话。
在樊林回来之前,谢思彧和季然必须整理好尚源当地的普查信息,完成相应的调查报告,所以,谢思彧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自己一直消沉下去。
尚源当地的普查任务,有试点的意味在。樊林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在向谢思彧和季然暗示,溪行地区更大范围的古籍普查工作即将展开。而尚源地区的普查作为排头兵,需要提供切实可行的工作方案和行动指南。谢思彧肩上扛着不小的担子。
樊林虽然总对谢思彧和季然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不满,但他很信任他的两个学生。谢思彧和季然性格或许千差万别,但却是最适合的两个搭档。不管是季然玲珑的心思和好口才,还是谢思彧的谨慎细致,在工作中都缺一不可。
次日,当谢思彧和季然在溪行大学的学生活动中心会面时,他们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调查报告中。在此之前,季然还以为谢思彧帮忙搜集资料的提议只是为了敷衍他的场面话,但一来二去,他也逐步改变了想法,谢思彧在整理资料方面确有心得。季然就不行,他很佩服。谢思彧身上那种有时显得孤芳自赏的书卷气,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但季然是不会说出来的,至少口头上绝对不能认输。
可谢思彧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季然别扭的示好,季然给他带来了一杯热咖啡,和谢思彧在休息途中不带讽刺意味地话起了家常,这在之前是难以想象的。
两人之间关系的和缓也使得报告进展顺利,只是樊林在尚源地区逗留的时间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离开尚源之前吃到的唯一一次闭门羹来自于一户姓秦的人家。
秦家人在民国之前一直经营着尚源当地有名的坊最大胆的一任当家人,曾于清时为到此地收集名物和地理信息的英国冒险家刻印植物图鉴和溪行地区的地图,但在经历数次人为查禁、收缴以及战争之后,秦家人便放弃了祖上的基业。秦家留下祖训,后代人不得从事与书坊相关的工作,不得打开原有的藏书。刻工、捞纸工这两种曾风靡一时的工匠现在也是一员难求。
但在尚源,秦式书坊之名至今还在当地流传,鼎盛时期的秦式书坊囊括了尚源当地市面流通书籍的百分之七十以上。镇政府藏和秦式书坊相比也逊色了不少。黄洪星也曾多次到此以重金为酬,希望能带走一部分书坊的旧藏,但没有一次成功。
书自有其旦夕祸福。谢思彧一直觉得他的工作和医生一样,都是在和老天争时间。同样这么想的,还有他正在尚源的导师,樊林。
樊林并没有成功地得到秦式信息,长期滞留在尚源也已经难以取得实质性的进展,而他又不得不参加一场在延福阁定期举行的拍卖会,因此他在谢思彧和季然快要完成报告的时候回到了溪行。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在人前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沮丧。
延福阁从两大盈利业务出发,内部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沈清恒和朱行铭的弟弟朱行钧为代表,提倡大力发展古籍和文物拍卖。一派则以樊林为代表,以古籍保护为重,战略发展计划与包括图书馆博物馆在内的大型文保机构保持长期合作。但除此之外,还有少数类似于齐方一样的中间人士。延福阁建立以来,两派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无论哪一派都不会轻易打破。
延福阁的当家人在业界常被盛赞眼光长远,延福阁的发展也的确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拍卖无疑是更为赚钱的行当,但他非常清楚,打造一块金字招牌对拍卖来说至关重要,而金字招牌的背后,却是难以用价格来估量的东西,溪行当地的人际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