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5(1 / 2)
以赛亚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一件往事。
那原本是非常不值一提的记忆尘埃,此刻却似乎能解读出另外一番深意。
时间要回拨到外祖父去世的那年。
同为沿海城市,奥芝与罗伦距离并不远,马车一天能到,只是两者的繁华程度却相差颇大,如果将罗伦比作一个年轻有为家世显赫的贵族,那么奥芝就像乡绅家的傻儿子,体面有余却大气不足。不过奥芝也有其独特的魅力,这个城市虽然小但市容干净整洁,富饶的海岸线让市民不愁吃穿,慢节奏的生活养成了人们温吞的性格和淳朴民风,兼之气候舒适,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十分宜居的城市。
年富力强胸怀野望的年轻人兴许会觉得无趣而选择奔赴远方打拼,但同样也有许多人想要体验安逸的生活前来奥芝定居,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座城市独有的“养老”氛围。
沿着贯通城市东西两头的主马路行至海滩,再往南面走上十来分钟便会进入老拜伦的私人区域,他的房子正对大海而建,每日清晨都能沐浴到属于奥芝市的第一缕阳光,身周常有浪涛相伴。
老人是在八月的一个深夜被死神带走的。
那时他已病了许久,昔日健壮的身躯被病魔摧残得如风中烛火,年少的以赛亚坐在床边紧握外祖父的手,心中充满忧郁悲伤。那时的他无法理解为何一向健康的老人会忽然病倒并迅速衰弱,如今回想起来,应当是多年的海上冒险生涯为老拜伦留下许多健康隐患,在时间流逝中逐渐蚕食他的生命力,使得终点提前来临。
老拜伦面容憔悴病骨支离,连最宝贝的红胡子也失去了光泽,但他的情绪却很平静,对于这位半生传奇的前海盗来说,他的人生可谓波澜壮阔,临到终了并无遗憾,因而眼神里除了对小外孙的不舍,剩下的都是对死亡的无惧与坦然。这份坦然直到死神挥下镰刀的那一刻都没丝毫动摇,痛失至亲的少年伏在床边哭泣,外祖父阖眼前的殷殷叮嘱犹在耳畔——让他善用天赋,永远不要惧怕海洋,时机合适时不妨尝试挣脱家族禁锢,去看看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
老人是在他晚年购置的和平鸽号上逝世的,遵照逝者遗愿,以赛亚在下船前开启了船只的晶石巡航装置,这种炼金装置非常昂贵,可以让中型帆船在无人掌舵的情况下自动航行,除非晶石的能量消耗殆尽否则不会停下。老拜伦在生前花重金请炼金师对和平鸽的晶石巡航装置进行了改造,使其与晶石爆破装置相连,在航行停止后,安装在船头、船尾和底舱的爆破装置会一起爆炸,和平鸽将带着老拜伦的遗体沉入无边无际的深蓝。
海洋是航海者最理想的归宿。
以赛亚站在沙滩上目送船只远去,银白的月光洒满肩头,孤独的少年像一条离群搁浅的海豚,快要因沉重的哀痛而窒息。
第二日,康莱恩塔家派人来接少年回首都。被称为“帝国心脏”的首都迪菲尔德繁荣程度远远超出小以赛亚的想象,公爵府比起老拜伦的海边别墅更是豪华得多,但少年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比陌生,压抑的情绪持续到被公爵唤进书房谈话也没消散。
那是以赛亚第一次进入父亲的书房,宽敞的房间布置得奢华无比,墙壁悬挂着名贵画作,书架上摆放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精美瓷器与雕塑,但他还是更喜欢外祖父家那间能盛放许多日光和月光的书房。康莱恩塔公爵冷淡的表情并未因看见许久不见的小儿子而融化几分,以赛亚记得当时父亲的问题,他问老拜伦为少年留下了什么。
事实上,除了身负重任的和平鸽号,老人将自己的所有都留给了心爱的外孙,包括房产和财富。
但公爵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以他的身份地位,那点东西根本不值得浪费半点心思。
“仔细回想,有没有其他特殊的物品。”
他姿态傲慢的追问,不在乎对方是个刚刚经历丧亲之痛的孩子,一心只想得到想要的答案,可回应他的只有少年茫然疑惑的眼神。
那场简短又冰冷的谈话就此无疾而终,成为了以赛亚记忆拼图中苍白又无趣的一角,再也无人问津。斗转星移,直到十年后的今天,经历了人生巨大变故的青年在海盗船长的一番话下陡然回忆起来,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十二岁的以赛亚只是觉得父亲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如今的以赛亚却开始怀疑那番话背后的潜台词。
隐居后的老拜伦在熟人眼中不过是个普通商人,有点家产但绝非巨富,而康莱恩塔家族站在人类社会金字塔接近顶端的位置,这样的人没理由关注一个商人的遗产,两者间身份地位相差实在悬殊。
所谓的特殊物品……
公爵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
被忽视的船长先生屈指叩上年轻人的额头。
不轻不重的力道拉回了以赛亚飘飞的思绪,他蓦然回神,露出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男人的目光下移,“你准备这样一直光着身子和我说话?我是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