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霜历18年3月26日
寒霜的,你们的,正在经历的,已经发生过的故事里,大多的不幸都来源于“我以为……”
譬如说“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他的”,“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我以为我们可以厮守到老的”……
也许到了多年以后,许多人知道了她这么一段可悲的经历,会站在制高点处不屑一顾的嘲讽她不过是为了所谓“爱情”而缴纳了一笔格外沉重的“智商税”。然而作为影子的我却以为,可能只有谈过恋爱、且被深深欺骗过的人才会懂得这种感觉——不够理智的不堪过往,能狠下决心走出来已经有十足的勇气了,那么何必再咄咄逼人的批判。
说出分手的第一天,她一夜未曾合眼,尽管身心俱疲。手机就压在枕下,时不时的翻看,生怕错过一点一滴的消息。她私心里仍在希望那个痛爱过并仍然深爱着的人,可以带着一点点的不舍来挽回他们的感情。
然而一切俱是无动于衷。
为了等一个振动,等一声铃响,她战战兢兢地熬过了分手的第一个晚上。第二日的太阳躲在云翳之间,迟迟不肯露面。
寒霜同室友们一道坐在教室里,在女讲师舒徐的授课声中,魂不守舍的低头垂泪。她开始不住的心痛,睹物思人,想着昨天的这时候她还在同魏宇贫嘴,到今日,她的天地是全变了相。这一天好像尽是黄昏,无限延长的黄昏。窗外的日影没有高低起伏。
任何情景都足以诱发她的哀思,像是一切世间小说中的男女——昨天囫囵吞地忍受的整块痛苦,当时没工夫辨别滋味,现在,牛反刍似的,零星断续,细嚼出深深没底的回味。
坐在她身边的室友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怎么了?”
她心里千回百转地想,接着,一滴冷的泪珠流到冷的嘴唇上,封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的颤动着的口。
她这时候怕人盘问,更怕人怜悯或教训。摇摇头,强做镇定“没事。”
这一节课似乎格外的漫长。窗外灰色迷蒙,其间开始一点点地掺进墨色。寒霜在一次次狠心与希望的角逐中,终于把朋友圈里仅有的几条秀恩爱的记录也给删了个干净。
第二日的夜晚,照样是枕戈待旦的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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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18年3月27日
第三日,她推说生了病,翘了一整日的课。
早春的天气,半空里轰隆隆一声闷雷,像云端宫阙的玉石砖上滚着几十面铜鼓。她坐在跑道四围的看台上,抱着胳膊看着雨丝染湿了清微的空气,平时滴滴响个不停的手机这两日来仿佛是被人按了静音,一股刻骨铭心般的强烈孤独感涌上心头——她觉得这世间,唯独她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悄悄地哭了,操场看台上扫地的老大爷远远地绕过了她,扫着去岁冬日未落尽的枯叶。
很快夜幕降临,天地间的色调变化不外乎是灰与黑的定时更迭。愈下愈密的一场春雨紧锣密鼓地砸落在行人的身上,她终于站起身来走回宿舍,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坡地,裤腿上纵横斑点,全是泥泪。
可怜的寒霜活像被隆冬夜里的冷雨淋湿的一只三条腿的黑狗。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印有受挫、败阵和狼狈的阴翳。
淋了雨,脑子里头仿佛是泡了一堆的棉花,此时发涨起来。她困得很了,极想睡,总是睡不着,精神崩得太紧,那一副尖耳朵该听得出外面淋漓的雨声接触新叶时轻佻地噫气。
又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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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18年3月28日
大清早,大家都纷纷下床洗漱,寒霜也昏昏沉沉地跟着起来。鼻子里忽然热烘烘的好像有小虫要挨挨擦擦地钻出来。寒霜拿手指往鼻下一抹,凑近了外头的天光一看,是血。
她舔了舔嘴唇,一口的腥膻。一个室友瞧见了,慌得尖声叫起来,大家都是一个激灵,清早的那种晨困都被吓跑了。寒霜拿了面纸往脸上擦,安慰似的同她们道:“估计是上火了——不要紧不要紧。”说完还加以一笑,为了减低几分大家的惶恐,可是这笑浮在脸上,生硬倔强地宛如干浆糊黏上去的假面。
这三日来,三天三夜未曾合过眼,身体已然极度疲累了,然而脑子高速运转着不肯叫她歇息。又吃不下饭,整个人一下子瘦的厉害,衣服总显得空空荡荡,脸色一片憔悴,深深地两个黑眼窝,她好像遭了劫,眼神里愈发荒漠易碎了,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心里的痛苦不露在脸上,是桩难事。好在身为女人,总有化妆品光明正大的援助,粉底擦得厚些,嘴唇涂得浓些,红白分明,拙劣地掩饰了内心的凄黯。
她这一天照常去上课,捧着书,夹在室友们中间浑浑噩噩地走。她们说说笑笑,她也咧着嘴附和。
有时候一句话便能使她泪流满面。她一个人去食堂吃完晚饭回来,打开宿舍的门,只看到五双眼睛齐刷刷地往她身上扫。她一愣,立在门口没敢动。
“到底怎么了?”她们问的恳切。
寒霜把嘴唇狠命一咬,微微低了头,转过身子,缓缓地带上门,耳畔传来一声锁孔契合的声响。她那些生搬硬造地理由都堵在嗓子眼里,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游息。刘慧上前抱住她,拍抚着她微微颤栗地背脊,“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都别自己扛着。”
寒霜半仰着头,睁大了一双眼睛,眼波里有泪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