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1 / 2)
门前的昙花,散了。
腕上的红线,也断了。
人人都知天界有一座天帝亲手所建的宫殿,六界奇景尽布其上,极其炫丽,却从没有迎来它的主人。
天帝时常在人间架起一座座彩虹桥,虹桥的尽头,卧着一只默默守候的魇兽,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天帝时常看着一根葡萄藤出神,一晃就是半日,却从不簪起它。
每年霜降,不论何地,抬头总能看到成片的流星划过天空,美不胜收,天帝时常会立在布星台,一站便是一夜。
看着群星升起,
又一颗一颗的落下。
万年的天帝,万年的孤寂,也许早已磨灭了他少年时的幻想,心上布了灰尘,爬满沧桑,期望被一丝丝磨灭,直至化作一潭死水。
他想,若能重来,他也许不会再去打扰她,只要远远的看着,护着,便已足够,她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元二十九万两千七百年。
天帝得道,超脱六界。
星河幕卷,距离上一次神魔大战已过了近八万年,八万年间,天魔两界止戈休战,各自安好,如今六界承平,海晏河清,乃是太初以来为数不多的清净时光。
今日,便是天上那位帝王的十万岁寿辰。
天帝大寿,消息早就传遍六界,普天同庆,赴宴之人也已陆陆续续来了七八成,余下的不是脱不开身,便是身份不宜露面,便是平日少有往来的魔界,今日亦是遣使者奉上了厚礼,以示友好。
至于众仙八卦的重点——魔尊一家今日是否赴了宴席,却是不得而知。虽然神魔不两立,但这前任魔尊毕竟是天帝陛下的亲弟弟,两人算得上是此间唯一的亲人,来了也不意外。
而若是不来,倒也说的过去,毕竟两人中间隔着血海深仇。
先天后当面杀了天帝之母,而另一位等了四千年,签了婚书订了婚仪昭告六界的心上人,却在大婚当日与弟弟成了亲,两厢凑到一块儿,可谓是杀母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如今打也打了,死也死了,死的也活了,兄弟二人折腾了个天翻地覆生灵涂炭,最终两败俱伤,虽说尽释前嫌,可到底破镜难圆,谁都做不到对往事视若无睹。
“活的久了,是仙都会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你看天帝明面上执掌三界,一言生,一言死,一言定天下兴亡,够威风吧,可他当年亦有段曲折的往事。”
一青衫仙人仰面而卧,掂了掂酒壶,眼神迷离,不知是真醉了,还是不愿清醒。
话音一顿,却是想到日前无意中听到的墙角,那条他当年评定为冰冷无情的白龙,替人逆天改命,去了一半的天命仙寿,不过就算只剩了一半,也足够熬死在座之人,足够看这九重天上换几茬新颜色。
幽幽一叹,不知怎的没了玩笑的心思,“不过咱们这位陛下不同你我,毕竟是九天应龙,寿数…极为悠长,天帝之位,万世孤独,唉,果真非一般人所能当得。”
正自感怀,谁想身边对饮的小仙却极不认同,反驳道:“仙友此言差矣,人间有句话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并非天帝,怎知天帝所思所想?孤不孤独,不过是旁人臆测罢了,既是真龙,又怎会惧怕这万丈红尘。”
“若他有一日误入歧途呢?”这个问题他憋在心里几万年,如今对着素不相识的小仙,倒轻而易举的吐了出来。
“只要不负苍生,我便效忠于他,陛下当初拨乱反正,肃清寰宇,如今政清人和,乃不世之明君,即便一时有失,之后也定会勘破迷障。”
“你倒是信他。”
“自然,如今六界升平,天帝陛下功不可没,既为众生之一,便要感念陛下的恩德。”
青衫之人默而不语,遮掩般灌了几口酒,隐去满嘴的涩然,不由抬眼望向上首,朦胧间只见一抹极为出挑的清冷身影高坐九霄之上,清冷华贵,一双眉眼掩在旒珠之下,辨不清神色。
一如往昔。
这条龙啊,从来便是这么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什么都不说,把一切都掩藏在湖面之下,讥讽也好,误解也罢,他都不去争辩,可他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我错了么?”
这个答案,他也许早就已经明白,然而却不愿去信,不敢去信。
当初的他玩世不恭,游戏六界,仗着干娘的余荫,仗着义兄的承诺,仗着他的纵容,在他的治下逍遥快活,如今万年过去,他闹够了,玩累了,渐渐的有些事便也看清了。
三万年前,一纸诏令将他封往太湖,他犹豫再三终是接了敕封,摇身一变成了太湖君,加上鲤儿所辖洞庭,他们兄弟二人便掌管了水族近三分之一的领地,手握重权,风光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