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1 / 2)
“我来了。”这次不等他问我,我就三两步走过去,在他发问之前先行回答。我们擦肩而过,他没有回头,我亦没有。
但我的指尖蹭到他衣摆,我们那一刻似乎心意相通,我内心的平静就翻涌起来,化为酸涩。
他还是跟着我过来了,顶层不允许人踏足,地面刚被雨冲刷过,我就看到自己的身影在那一片蓝下,与真实的我隔很远。
我享受这样的沉默。地面的水痕让我感觉在镜面上行走,空气被淘洗干净,我呼吸顺畅,在七月份,风意外凉爽。我眨眨眼,试图将空气带进眼瞳里。
风大起来。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连头也不敢回一次,我知道左如愿在我身后静立,或许他也和我有相同的感受,在他身边我连仇恨都忘记。
似乎不怎么愤怒了。我唾弃自己此时的态度:他伤害了我的家人,我怎么会有“就这样算了”的颓丧想法?但我思想就是止不住前进,没有丝毫滞碍地认为: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所以说人果然是自私的生物,他们可伪装,可在保持自己体面的情况下伪装一辈子。时至今日,想起宋寄文我仍想哭,但我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气概,似乎这风起来,连我的苦难也一并吹去。
是适合睡觉的好天气。但我不能这么悠闲,所有人都该背负责任前进,我已经舍弃为人子女的必要责任,因此在另一扇门前,我退无可退。
左如愿终究耐不住寂寞,他走到楼的边缘坐下,对我招了招手:“一起坐啊。”
这气氛好安详,我不忍心破坏,就顺应他的邀请,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左如愿是背对天坐的,他身后空荡荡,风就钻进他衣服里,将他从尾椎到肩胛一并捋一遭。我也和他同一方向,面朝灰色的顶楼,视野潮湿。
“好冷。”我打了个哆嗦,我穿着裙子,小腿直挺挺晾曝在风里,我的伤口像被放上一块冰,那里面沸腾的黑色血液就安静下来,我把手搭在小腿上保留体温。
左如愿视线就过来,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好乱,外套也张开一个幅度,左如愿拽着自己一个衣服袖子,似乎想把外套脱下来。
“穿我的衣服吧?”他问。果然,我不客气地点头,他就把衣服向下拽,然后折两下递给我。我把他衣服接过去:“你真是多此一举啊……”
就和把人打晕之后再下迷药一样多此一举。果然宋儒说的没错,左如愿是过于严谨的人。
我之前活得好累,这之前十七年我都在伪装吗?对着宋寄文,对着我自己。宋寄文昏迷后我确实失魂落魄,但人总在不好的时机想不该想的事儿。我的思想和我的情感独立开来,它们共同支配我的身体,但却划分两级,各自对彼此的事漠不关心。
我想我也被分成两个,一个在心里号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对宋寄文说:“没有你我不能活。”,另一个在拄着脑袋想:“宋寄文住院会耽误我上大学吗?我之后再见到左如愿该怎么表现,或者我会愤怒?”这并非理性与感性的问题。
我原原本本是个疯子。我的生活风平浪静,我就求撒旦把它变成荒诞不经的悲剧。
仅仅是因为我认为悲剧更美,更有意境。我不知该怎么办了,就让我在远离尘世之处放松一会儿吧。和左如愿一起。
“……你妹妹被我同桌杀了。”我想着提醒他,提醒他我们是仇人,我们见面应该先红眼,像模像样把愤怒传达给对方。
“无所谓了不是吗?”左如愿很无所谓地向我这边靠靠,他看向我,用手指去刮我的脸:“你头发乱了。”
我头发乱了怎么摸我脸?我没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只是很丧气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将身子向后仰,这一瞬间仿佛在飞,天空是灰蓝色,没有云彩,看着就让人觉得眩晕。
左如愿的手拉住我的手,我看着他,笑出声来,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波澜不惊的表情有点崩坏,他把我拽起来。
我就顺势扑他怀里,我把他扑一个趔趄,他稳住后就抚我背,透过衣料我能感到他指尖的柔软,隔着衣服将温度投在我肌理处,我将头埋在他胸口,抱着他蹭了又蹭,——这样能否染上他的气味?
“这样好像约会啊……”我叹一声。
“是。”他回答,另一只手上来摸我头发:“我刚才以为你要掉下去,吓我一跳。”
我们抛弃了人世间。
这样不对,我不知道如何,但这样绝对不对。我们是仇人,不共戴天,杀亲之仇,现在是可以大仇得报的时候——我怎么原路返回了?这是陷阱,还是出自真心……?
我从来都不懂左如愿。
此刻我思考不了,他的味道干扰我所有思想,我抱紧他,顺着他的话语走入久违的陷阱:“没有啊,不觉得这么看天很爽吗,好像时间能停在这儿似的。”
我明白了,我找准了自己的内心,我的仇恨从来没有消失……我的喜悦也顺着距离缩短强烈绽开,像爆豆子,人的思想这么奇怪……?
他的手向下,划过我鼻尖向下碰到我脖颈,他手指好冷,我想:这下完了,他想掐死我。
左如愿却将手心贴住我脖侧,俯下身亲了过来。他的气息清冽,我感觉到他嘴唇不可思议的软,我去舔他嘴唇,他张开嘴,我的舌尖就碰到他舌尖。
麻麻的。他在我肩颈处喘息,热气粘到我皮肤上的瞬间就被大风吹走,我无师自通地勾住他脖子。
“我第一次。“我们分开后,他揉揉自己脖子,脚跟偏移把身子微微侧过去,视线不看我。
“你害羞啦?”我问,顺着他的视线把身子移过去。
“……没。”他很敷衍地回了我一个字,然后对我说:“还很冷吗?”
没等我回答他就上前抱住我,我被他环在怀里,身子贴着他的那一面就感觉得到暖意。
……好无趣。
我突然这么想。这不是我要的,我一开始要的就不是这个——
我想要他恨我,我想要偏执的情感将自己无趣的生活填充满。但是,现在这发展、岂不是顺遂不了我心意?
再下去左如愿会带我下楼,我们一生一次的重大会面会被破坏吗?我不同意。
他已经被爱情占据一切了,我想。他是愚蠢的人,他身上没我想要的了。这不可以。
我要、把左如愿变回之前的样子。
我推开左如愿,苍穹铺盖,如流水顺势而下,远处的音乐若隐若现,不如就在这里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