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中(1 / 2)
白宸已在小院外候了一阵了,顾桓病后复出,白宸作为晚辈和主帅,亲自来顾桓所居小院接人,无论如何,至少面上诚意是十足的。
只是顾桓的梳洗时间未免太久一些,贴花黄的姑娘家都比不得他磨蹭,白宸从早上来在院外等到日中,对方似乎还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
江充气得直咬牙:“这什么意思,故意给大人您摆谱呢?”
白宸没江充那么容易动怒,还颇为理解地笑了笑,道:“他要给我摆谱也是正常的,此人一向恃力而自负,这回我趁他病弱,不能主事的时候,把他的大营换了个底儿掉,他杀我泄恨的心想必都有了,这点脸色又算什么。”
本来是自己手下好端端的大营,摇身一变做了别人的,自己只成了个所谓顾问,以顾桓的脾性心气,白宸这个名字在顾桓嘴里恐怕已经咬碎好几回了。
江充一时也无话可说,他如今的地位还是当初砍了姜越得来的,在顾桓的黑名单里怕也是坐得稳稳的。
只是憋了片刻,又忍不住嘟囔道:“那陛下还将你和这位凑在一起,存心想要搞事吗?”
白宸眼里微微一淡,面上倒是不怎么显,只是语气有些严厉起来,道:“住口。”
江充闭上了嘴,心里却颇有几分不甘愿,还有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家大人简直有些愚忠了。
日晷上的影子垂直落下,缩成最短的一点,小院门终于从里面打开,身着衣甲的顾桓从里面走出来。
大病一场让他消瘦许多,本来便很显眼的五官越发突出起来,几乎带了嶙峋之感。他的面色犹带着病后的苍白,竟也不使他显出虚弱来,大约是他下颚和嘴唇绷起的弧度仍很锋利,那双墨绿色眼睛也越发深沉,晦暗不明,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携着万顷波涛的势力压向你。
这样的人,即便是垂死时刻,都要叫人不安的。
白宸脸上挂着两分笑,是那种并不刻意掩饰,谁看都觉得太假,却又捻不出错来的笑,他朝顾桓拱了拱手,道:“大将军。”
顾桓的目光从江充身上,又落回到白宸,江充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寸寸剜过似的,忍不住抖了抖。
他冷冷地掀起嘴皮,道:“本将军养病的这段时间里,辛苦白小郎了。”
顾桓离开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足以使人完全忘记他曾经的功勋,但也不够叫人觉得非他不可了。
他不在的时候,原来也有人能将他做的事做得很好,一旦这种不可或缺的印象被打破,他的位置就要被不动声色地顶替了。
至于那些非顾桓不可,不肯认清现实,非要寻衅滋事的,当然他们也等不到顾桓回来了。
白宸同顾桓一起进大营,一路上仍是不绝于耳的将军,大帅,只是都是对着白宸喊的,对上顾桓,则都很微妙地加上了姓氏:顾大将军。
无针对性的泛称反而才是独一无二,只有掌握着实权,身份地位都不会被质疑与误会的人,才能拥有不被指名道姓的统称,而底下那一堆庞杂人士,为了区分开各自身份,才需要这样添加个什么前缀后缀。
顾桓舌尖抵住后槽牙,细细体味了一番这种被人登堂入室,撬了自己墙角的感觉。
啧,他娘的操`蛋玩意儿 。
姬蘅本来带着一队骑兵在外面巡逻,听闻白宸亲自去接了顾桓,立刻勒转马头,疾驰回来,跳下马背扔了鞭子,狂奔着赶回大营。
白宸与顾桓正在帅帐之中,不知道刚刚说到什么,气氛有点凝滞,周围的人都沉默着。
姬蘅倒是全然不感觉出这俩人之间诡异气氛似的,见到顾桓人在眼前,眼睛就惊喜地张圆了,他想同往常一样扑上去抱住顾桓,才拔脚,不知道怎么,又硬生生地刹住了。
他矜持地走到顾桓跟前,还生拉硬拽地调整出了一套端庄严肃的表情:“顾卿。”
顾桓阴云密布的脸上,立时转化出一种你丫又抽什么疯的神情。
那一声故作稳重的“顾卿”,也让他一时竟然没反应得过来。
大约这小子自小亲近他,从来只黏糊糊亲密密地喊他舅舅,从来不曾以上临下,以君臣的姿态这样对过他。
不过那怔愣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事,顾桓还不至于因为一句称呼就失了态。
何况这小子长大了,总不可能永远像从前小孩儿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