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小病人(1 / 2)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程渭深帮小男孩缝好伤口后,推开手术室的门走出来,迎上了病人家属期盼的眼神。
程渭深很疲惫,他感觉自己两条腿都是发硬的,但他还是扯下口罩,努力地朝家属露出微笑,说:“没关系,手术很成功,等麻药过去就会醒过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您是我孙子的救命恩人呐!”七十多岁的老年女性,似乎是孩子的奶奶之类的,她紧紧地握着程渭深的手,眼看就要老泪纵横。
又有一个小护士拿着一张表过来给程渭深签字,程渭深接过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交代了家属几句事情,诸如暂时还要再ICU观察一段时间等此类的话,然后走出了人群。
办公室里,程渭深还穿着白大褂,用消毒洗手液来来回回洗了三遍手,然后捧着水往脸上一泼,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今天连着做了三场手术,感觉自己被要了老命,正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他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程渭深边说边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前来的是他最近带的实习医生,一个刚研究生毕业的女孩子。
“程大夫。”秦小梅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问道:“您现在有空吗?”
程渭深捏了捏高挺的鼻梁,说:“有什么事,说吧。”
秦小梅走进屋里,把手中的笔记拿给程渭深看,说:“就刚才您做的那场手术,那个小男孩是原发性心肌病,我大概做了一下手术后期治疗的方案,准备用多巴酚丁胺和消心痛、硝普钠等药物,还有……”
“行了。”程渭深打断她,说:“你说的笔记里都有,我不是不认识字,你的字迹也还没潦草到让我看不懂的地步。”
秦小梅的脸腾得红了,顿时有些局促不安,紧紧地绞着手,盯着地板,头都不敢抬了。
程渭深拿过一支笔,在秦小梅的笔记后面又补充了几行字,边写边说:“大方向上没什么问题,有一些补充的我也给你写好了。不过你得知道,这个病目前病因不明,院方没办法给他提出非常具有针对性的治疗,他都是第三次进我的手术室了,现在我们只能尽量给他吊着命,明白吗?还有,你的实习报告下个月就要给我拿来签字了,你是个挺聪明也机灵的姑娘,我希望你可以留在医院,好好努力。”
写完后,程渭深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递出她的笔记本。
听完他的话,秦小梅抬起头,眼圈都有点红了,紧咬着下唇,似乎在极力地克制着什么,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我知道,谢谢程大夫。”于是赶紧拿过程渭深递给自己的笔记本,仓促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离开办公室以后,秦小梅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寻程渭深给自己写的补充。
秦小梅:“……”
秦小梅真想仰天长啸,可您的字让我看不懂啊!!!
她毕竟刚从学校里毕业,目前还没能学会医学界的某种特殊文字,看程渭深的笔迹简直一头雾水,只能捧圣旨似的捧着本子找前辈去问了。
秦小梅离开后,程渭深叹了口气。
在医院实习期的时候,尤其是心血管疾病这种每年都有无数人来为阴曹地府添兵添将的科室,学专业素养是其次,那些都是硕士博士们在学校里就该学会的东西,而最重要的,是得慢慢学会面对死亡。
为医者,要敬重生命,要热爱生命,同时也必须蔑视死亡。
听起来这似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道理,但医院是死神最喜欢光顾的咖啡厅,它比教堂听过更多的祈祷,比监狱见过更多的绝望。
程渭深从医六年,不知道说过多少句“我们已经尽力了”,秦小梅显然还太年轻,暂时没能做好这一心理准备。
三个多小时后,叫陈宝阳的男孩子被转出了ICU,进了普通病房,他的麻药劲儿已经快过了,但想必现在还处于一个昏昏沉沉的阶段,程渭深终于能喘口气,于是靠在椅子里转着笔,给在爷爷奶奶家的果子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