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最人心(2 / 2)
本来郑梅生下乔辛洲后,家庭地位本来有望上升一些,可惜男人死的早,她的“悲惨”被郑洁看在眼里,更是成了笑话和控制她的把柄。
马克吐温说,在所有的动物中,只有人类是最残忍的,他们是唯一把快乐建立在创造痛苦之上的动物。
而郑铭小朋友就比较幸运了,虽然是个女孩,但毕竟是郑家唯一的重孙辈,乔辛洲的外婆身体还硬朗,八十多岁就抱上了重孙,于是相当宠这个小丫头。而人们为了讨老太太欢心,所以家里的人对她也都很好。
至于乔辛洲,他跟谁关系都不好,上不尊老下不爱幼,哪怕学历高,但也常常因此被诟病忘本,提起他这个人,家中反而不屑一顾,不能为家族做什么事情,混得再好又怎么样?还不如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外人(指他三舅),书都念进狗肚子里去了。
郑梅来了一趟,给郑铭放下一壶她煲好的鸡汤,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不能累着了身子,又絮絮叨叨地骂了乔辛洲几句,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乔辛洲漠然地回卧室去把乔二白抱出来,让它去吃东西。
郑铭这孩子,心思细得跟三春的芦苇丝儿似的,知道小叔因为被姨奶骂了,心情肯定不好,于是乖乖地给他舀了一碗鸡汤出来,举着小胳膊端给乔辛洲,战战兢兢的模样:“小叔,喝点儿鸡汤再去学校吧,香着呢,丫丫隔着壶都闻着味儿了。”
这下可把乔辛洲哄得浑身通透,也不能驳了孩子的面子,于是接过喝了一口,笑着捏捏她软软的脸颊肉,说:“是呢,我们丫丫狗鼻子,什么都闻得出来。”
看乔辛洲终于高兴些了,郑铭也高兴,露出个腼腆的笑,也顺着乔辛洲的话往下开玩笑,说:“丫丫还闻到,小叔是天下最最好的人。”
乔辛洲有些哭笑不得,哪怕郑铭看上去多么懂事早熟,本质还是个小孩子,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
无论乔辛洲对她的这份好是因为她是亲侄女,还是因为为了还清她父亲那天随意伸手的一念之恩,她都喜欢他。
这件事情就比较有意思了,前者是在证明亲情的血浓于水,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后者则在说明乔辛洲心里从来没在乎过那一星半点的感情,所谓还债两清,本质上和一刀两断没什么区别。
南辕北辙的两个概念,至于在乔辛洲心里究竟是哪方,就有点难说清了。
再说起郑允堂和乔辛洲这对表兄弟的事情,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乔辛洲的父亲刚过世,郑梅还不能从打击中反应过来,家里一下没了顶梁柱,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压抑恐惧的气氛。郑梅沉浸在痛苦中,没有任何心情做事,前面是还没长大的乔辛洲的人生和艰难的生活,后面是等着看笑话的娘家和邻里。所以乔辛洲跟着失魂的母亲,看着破败的家,吃着发霉的旧饭,就那么吃出了毛病。
有一天晚上,他突发急性肠胃炎,腹痛难忍,躺在屋里的小床上,汗水把枕头和床褥都浸得湿透,他又哭又喊,叫妈妈叫破了嗓子,郑梅一声回应都没有。
等乔辛洲疼得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还带着村后鱼塘里的鱼腥味。
那人抱着他在村里的阡陌小路上跑出好几里地送到镇上的医院,医生检查说他急性肠胃炎引发了胃穿孔,再晚点送来医院恐怕就会有性命危险了,必须赶紧做手术。
手术费得五六百,对那个时候的农村人——郑允堂也没比他大多少,哪里来的钱,但乔辛洲再不做手术就要直接入土了,于是郑允堂咬了咬牙,又跑了好几里地回去,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和压岁钱等所有的积蓄都翻了出来,发现还是差了八十块。
最后没办法,郑允堂去母亲屋里翻出她放钱的花布包,拿了三张,一张十块,一张二十,一张五十。
因为他偷钱,最后还是被郑洁给发现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他跪在院子里,拿半人长的藤条扫帚抽了半个小时,一背一屁股的伤,后来的整整一个月,他都是趴着睡觉的。
彼时乔辛洲还小,对这个救命恩人一般的哥哥怀着巨大的爱,知道他因为自己挨打,还抱着郑允堂哭了一整宿。
郑允堂摸着他的头,极温柔的姿态,轻声说:“兵子,你爸爸没了,你得好好学习,要学会照顾自己,照顾大姨。不过别怕,遇到困难了就来找大哥,啥事儿大哥都能替你办好。”
所以乔辛洲差点,就差那么一点,可以和郑允堂亲如亲兄弟。
后来郑洁还是知道了这事儿,自己的儿子救了大姐的儿子一命,之后张嘴让乔辛洲给办事更是利落了,那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让乔辛洲恶心得仿佛吞了一斤苍蝇。有了这么位搅屎棍的亲戚,乔辛洲对郑允堂之前那一点点最纯粹的感恩和兄弟情也给磨的差不多了。
奈何欠了的总得低人一等,乔辛洲的脸皮还没有厚到真的像大部分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的人那样。
自己的脸皮还有待修炼,乔辛洲常常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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