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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白大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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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是一个北方小城,车牌第二位字母是B,高不成低不就的。市临渤海湾,每年都靠着那海风吹来四季分明,春华秋实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这是好听的话,当地旅游局打着广告夸呢。

要真说实诚的,就是个春秋季风大的能把人吹干了的地方。

柳大是这边的名校,正正经经的双一流本科大学,文理兼备。

明末之际,那会儿李自成还没闹起来,柳城还叫柳阳,这穷乡僻壤的小渔村竟然出了位举人,一路上京参加春闱考中了进士,在朝廷翰林院某了个修史的差。告老致仕的时候,又念着家乡的养育之恩回柳阳自掏腰包修了个书院,培养人才。

这可是天大的积阴德,在县志上被狠狠地记了一笔。那书院后来在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就被烧了,别说断壁残垣当遗址了,连渣都不剩。

新中国成立以后,教育局才决定在书院选址上建一所大学,也沾沾古人的阴德。

所以柳大不算什么百年名校,但也非得装出点儿文化底蕴深厚的样子来,满校园葱葱郁郁的法国梧桐,深棕和灰色相间的教学楼,像个巨大的青铜鼎似的,端的是一派端庄肃穆。

待入了秋,草木荒芜,这种威严压抑的气息更重了,在这种环境下接受高压教育,也难怪柳大是全国自杀率最高的十大高校排行榜的常驻嘉宾。

东方一道深浓的墨云飘了过来,黑云压城城欲摧,几声惊雷砸下,大雨排山倒海般来了

乔辛洲今年二十有八,眼瞅着就要奔三了,人长了俊美无俦,还做着大学老师这种倍儿体面社会地位倍儿高的工作,可惜至今还是个单身汉。

他刚上完一节考古器物绘图课,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喘气儿,一脸牙疼地看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

心疼那个陪了他五年的青铜爵模型,每回到了学生笔下它就从一个严肃的青铜器变成了变形金刚,三十五个学生画三十五个样儿,还有绘画功底一看就不错的小孩拿漫画版来忽悠他的。

就差给青铜爵加个笑脸猫耳朵了。

乔辛洲拔出一支钢笔,沾上红墨水,在旁边大手一批:麻烦下回请用专业坐标纸,再随便抽几张手纸来画,别怪我把你们期末考卷也换成手纸。

一手行云流水颇为顺眼的行楷,在文博1班中,相传了一个赌约,就是看谁能逼着乔男神在你的作业上留下墨宝。

为了赢得赌注,总有那么几个剑走偏锋的奇葩,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乔辛洲是那种最招学生喜欢的大学老师,讲课风趣,爱跟学生开两句不伤大雅的玩笑,从不点名也不挂人,就是出了名的懒。上课的时候能坐着绝不站着,把所有文本都做成PPT,坚决不写一个字儿的板书。

看完了作业,乔辛洲抽出几张画的还能看得过去的准备下节课做范本再讲讲,都是一群文科生,搞起这种严谨的理科测量来就不行了,他第一次带这个课,也是挺头疼。

“哎,小乔,快下班儿了吧?晚上吃啥啊?”

教世界上古史的张雯琪往后蹬了一下旋转椅,笑眯眯地问他。

乔辛洲抬起头,也回了一笑,说:“回家随便弄点儿吃吧,昨天剩下了鸡汤,煮个面什么的。”

张雯琪闻言乐了,说:“你这好不容易吃一顿鸡,就能分上中下三餐吃,过的太节约了吧?”

乔辛洲说:“单身汉一个,家里除了自己半张嘴都没有的,每天吃那么讲究干嘛?比不上你们沉浸在恋爱的酸腐气息的人,张老师,您可是看上去越来越有福了。”

这话是说她胖呢,本来张雯琪三十五岁,就是女人一生中最容易发福的时候,她本身又是典型的北方大骨架,现在刚嫁了个新东方毕业的厨子,每天被好吃好喝地喂着,越发看着发福了。

不过张雯琪倒是毫不介意,大大咧咧地说:“嗨,我都奔四的人了,整那些减肥啊啥的没用,都是年轻人挥霍的事儿,我就赶紧攒点肉,备孕吧。”

“不过小乔你条件儿这么好,怎么也不赶紧找个对象成家啊?”

乔辛洲微微一笑,把细框眼镜摘下来在眼镜布上擦了擦,说:“不急,再玩儿两年。”

乔辛洲在学校里跟同事的关系都处的不错,但也仅止步于不错,多一步逾越的没有,连朋友这个名头套上了都有近谀之嫌。

所以张雯琪也点到为止,说了句你姐夫来接我了,这么大的雨早点儿回去,就拎起她的YSL小皮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了。

等他走了,乔辛洲才把手机拿出来,刚才他上课一直都是静音,现在屏幕上已经被未接来电和短信给淹没了,都是他妈打来的。

乔辛洲叹了口气,估计还是因为他二姨家的事儿。

二姨一家一直都拿这个外甥当警察法官使,自从他表嫂因为生孩子住进医院以后,从他那儿掏了不少钱不说,从医保问题再到找大夫,全是他一手给办,任何纠纷都得他出面儿。

前两天他表嫂晚上突然说肚子疼的厉害,于是被推进了产房,按说这还没到预产期,她算早产,产妇身体的各方面都不符合顺产的要求,于是院方提出了剖腹。

可他二姨家不干了,说好好的孩子顺产多好,为什么非要挨那一刀?手术费加上后来的伤口保养,平白又得扔进去好几万块钱,老一辈农村人的思想,总觉得顺产的孩子聪明,之前医生又说这孩子得是个男娃,家里更不同意了。

这种事情院方一般都遵从产妇的意愿,但他表嫂也是个朴素的农村妇女,还是从南方外嫁到这边的,哪里懂这些,又没娘家人给她撑腰,看见丈夫和婆婆的冷脸,好像下一句矫情就要脱口而出,于是干脆闭嘴,自己坚持顺产。

这一坚持,就坚持得要了命。

整整阵痛了二十个小时,最后大出血,大人小孩儿都没保住。

这下他家炸了锅,天天在医院闹着要赔偿,在门口拉横幅上书“血字”还我儿媳还我孙子,俨然是一场忒上不得台面的闹剧。

本来这事儿跟乔辛洲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奈何他是两家里学历最高的家属,非要他出面去和院方交涉。乔辛洲可丢不起这个人,遁词说了无数,终于还是架不住他妈威逼利诱地闹,同意今天去看看。

外面的雨还是下的很大,砸在伞面上发出乒林乓啷的巨响,乔辛洲的西装袖口被雨打湿了,赶紧就钻进车里,脱了潮乎乎的外套,打开暖气和车载音响。

车厢里流淌着莎拉布莱曼唱的《Scarborough Fair》,清晰空灵的女声,乔辛洲跟着哼了几声,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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