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朝换代(1 / 2)
大周丰和年间,京都东京城外,四十万大军业已列阵在城门外,城楼上一眼就可以看到不远处旗帜林立,兵马肃然。随着一骑当先的主将一声令下“攻。”投石车将数以百计的石块投入了空中,而后乌压压的士兵蜂拥而至,从云梯攀附而上。城墙上的守军不停地丢下火石,射出火箭,然登楼的士兵倒下一批又补上一批,似永不断竭。奉命从一百公里外赶回保驾的兵马大元帅李建一张脸此刻已然血迹斑斑,正举起手下令开始换火油攻击,副将伤痕累累地急奔而来“将军,有大量城里的百姓涌到城门口,准备打开城门接迎叛军。”
李建听罢,手就这般停在半空中,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副将“这种事还要请示我吗?自然是要想法子挡住。”
“将军,不是我等不拦,是拦不住啊。本来大部分的兵力就在城墙上对抗叛军,城内只布了少量的兵力维持秩序。冲出的百姓人数可观,我等人少,又无意伤了百姓,才无从下手。”副将捂着仍受伤流血的手臂,无奈回应。
李建转头看向不远处,愈来愈多的叛军已然杀将上来,目之所及具是鲜血残肢,而城下还有更多的兵士严阵以待。李建闭了闭眼,此时内心是冰火交加。待再次睁眼,双目却变得赤红,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下吾之令,百姓有助叛军者,杀无赦。”
“这……”副将抬首,却震惊地吞下了后面的话,眼前的将军不仅双目赤红,嘴角竟也有血水流出,然他恍若未觉,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城下。
“属下定不辱命。”咽下口中未尽之言,副将垂眸,双手抱拳并双膝跪地,声音异常洪亮,却在尸横遍地的城墙上显得丝丝悲凉。下此等命令,将军心中怕是比别人都疼。若不是此乃京都要地,天命所在,将军必然不会枉顾百姓之命。可如今,只能舍百姓保天命了。然而,不论这城中兵马如何抵抗,终究是螳臂当车。终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城门被撞开了。而城墙上浑身浴血,已然看不出面目的李建在拼劲全力杀了身边最后一个敌人后,无力地跪倒在地。目之所及,四周有更多的叛军冲将上来。李建仰首,对上天怒吼“吾李建,自识顶天立地,即成不了这第一等的男子,也绝不是那等猥琐小人。然今日一战,忠义难两全。吾竟下了屠杀百姓之言,实乃不义。现吾已尽全力护吾等天命,力竭之时当以吾血赎不义之罪。”语毕,李建用尽最后力气引颈自刎,鲜血如泉涌般刚好喷射到杀上来的叛军的脸上和身上。
皇宫内,早早就乱了。到处都有不停奔跑的宫人和惊恐的尖叫声。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皇上面前“陛下……陛下,李建将军已以身殉国了。叛军现已打到宫门口,陛下,老奴护着您离开吧。””
丰和帝坚定地摇了摇头,帝王之气在此刻尽现“寡人不走。”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我们可以去登州,庞龙将军一定会护您周全的。”福总管抱着丰和帝的腿,哭得涕泪齐流。
“寡人是大周的真命天子,岂有畏惧叛贼之理?若退居一隅,受人庇护,寡人有何脸面?”丰和帝俯首看向满脸哀求之色的内侍总管,深深叹了口气“福康,尔不在某位,不知此位之艰。东山再起何其之难。”
“陛下……”
“福康,无需再言,于朝政民生之上,寡人自知能力不足,愧对于先圣万民。然寡人终究是这天下之主,大周生,寡人生。大周亡,寡人亡。万没有苟且偷生之理,即死,寡人也要死在大庆殿内,方才对得起先祖。福康,你且快去逃命吧。”语毕,丰和帝甩开福康,从龙椅上起身,站在殿门口,神色平静地望向愈来愈近的叛军。
福康愣了愣,这才发现眼前的陛下着的居然是大裘冕,残阳的红光从殿门□□入,更显得这玄缯愈玄,朱缯愈朱,庄重中平添了血色之气。福康伺候丰和帝这么多年,第一次从心里敬重起陛下来。这位服侍了两朝皇帝的老人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个响头。“喏。老奴谨遵陛下旨意。”
当披着一身血光的高大男人走入大殿时,丰和帝正站在大殿中央。看着来人,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尔来了。”
这般平静淡然,倒让英武的男人挑了挑眉,似是没有料到丰和帝会是这种反应。“我不是为了你的帝位来的。”
丰和帝点了点头“寡人知道,尔是为了尔的姐姐,宋皇后。”
“如此说来,你也知道你做的那些子荒唐事?”高大男子宋述脸上露出了愤恨之色。
“不”,丰和帝缓缓摇了摇头,平稳开口“寡人没错。宋皇后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然寡人的心不在她身上,这不是寡人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怨只怨造化弄人。”
此话更激得宋述怒气横生,他上前一步,紧逼在丰和帝身前开口“即使无情,也该有义。姐姐与你少年夫妻,入宫侍奉十年有余。而你可曾关心与她?只让她日日独坐宫中,暗自神伤,落得个形容销骨之状。那蛇蝎吴氏日日欺辱姐姐,你不曾相助。最后,吴氏竟污蔑姐姐下毒残害她腹中胎儿,令姐姐被赐下毒酒,香消玉殒。而你居还下令要宋氏一族尽皆下狱。然老天有眼,吴氏几日后仍然暴毙而亡,查之竟是湘贵妃所为。原是吴氏和湘贵妃携手共同算计姐姐,事了之后,湘贵妃怕吴氏杀人灭口,遂先下手为强。即便吴氏身死,湘贵妃也自尽身亡,也挽不回姐姐的命!这皆是你宠爱吴氏,不辩黑白之故,说到底,便是你这昏君害了姐姐。”
“阿述。寡人与你识于幼时,寡人自认懂你,也懂你姐姐。可你懂寡人,懂你姐姐吗?””丰和帝丝毫不惧面前怒气满面的男人,幽幽开口。
“我怎不懂姐姐,她与我乃双生子,自幼心灵相通。若不是能感到她心碎如斯,我又怎会如此愤恨?” 宋述愈说心火愈高,竟忍不住地一手捉住了丰和帝的衣襟。“至于汝,狼心狗肺之辈,我何须去懂?”
“罢了罢了,”丰和帝垂眸摇首,身子却依然□□。“寡人也是多问了。无论尔所为何,只求尔善待城下百姓。寡人在位时已然亏欠不少,只求后任者能多加庇护。寡人,愿与性命换尔对百姓照拂之心。若尔违之,寡人也将以吾血咒之。”语毕,不待宋述有所反应,猛地从腰后拿出一把匕首刺入心口,鲜血喷了宋述一身,没人注意到他嘴角淡淡的笑容以及之后不甚明显地蠕动“幸好,幸好……”
许是事发突然,宋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待低头看见胸前大片的血迹以及瘫软在地的尸身时,眼里先是迷茫,而后震惊,最后愤怒。两步上前,准备再次抓起丰和帝。不妨从旁边冲来一瘦弱的身子,拦在丰和帝尸身前“宋……大人,老奴斗胆求一个恩典。”
“怎么,你要给这个人收尸吗?”
福康俯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再次起身,眼神却直直地盯着地面“宋大人,不管您之前是为何兴军,总归走到了走一步,这天下现在归您了。若您想稳定这天下之心,怕是还需要善待陛下的尸身。”
“善待?善待?!哈哈,好一个善待。这郭文成可有善待我宋氏宗人。整整108人,除了我这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只是因为姐姐一个莫须有的谋杀皇子之罪。我今日就是为了这滔天恨意而来,皇位与我根本不甚重要。”宋述双眼发红地盯着福康的头顶,手中已经拔出了腰边的长剑。
福康依然不惊不慌,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淡声开口“宋大人自个儿不在意,可知其余人等不甚在意?宋大人与陛下有深仇,其它人可并没有。愿意辅佐宋大人行这等大事,难道不是为了从龙之功?陛下已死,余只是想保陛下一全尸,留一方小室而已。陛下子嗣近臣俱在,宋大人欲为之何,老奴再无置喙。若宋大人愿许老奴这一个情,老奴也必还大人这一个情。”
“怎么,你还想再在我身边侍候报恩吗?”宋述语带讽刺地看着他。
福康摇了摇头“老奴不做这个妄想,只求葬了陛下之后,在旁挖一小坑,掩了自己,陪着陛下。然,老奴在宫中浸淫多年,手中也有些可用之人。宋大人若同意,福康自当献上这些人,为宋大人稳定内室。”
宋述深深地看了福康许久,终究神色复杂地收起了手中的剑“没料到郭文成此等为人,竟还有人为他至此。”
福康没有多言,而是解开衣领,从内衫里掏出了一块方帕,而后跪行到丰和帝胸前,借着匕首还露在胸外的刀刃硬生生地割下了自己的大拇指,拇指上还连着一个木扳指。而后,他不顾还在滴血的左手,将拇指裹进了方帕里,又跪行到了宋述面前,双手捧着裹成一团的方帕,递到了宋述面前。“宋大人,此扳指连着手帕乃信物。您可去膳房寻到接头之人,如若不弃,他可成为您的贴身内侍。有吾信物,他必将吾在宫中的全部关系系数奉出。然,能否让他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诉之于您,全凭您自己了。”
宋述此刻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福康,长脸,凸骨,脸色并不似想象中的内侍总管那般红润,反而蜡黄黄的,浑身上下透着股不起眼的劲头,然,今天的所作所为却当真让人另眼相看。宋述伸出手缓缓接过福康递过来的东西,再看了眼仍低着头的福康,终究转过身,走出大殿“来人,传我命令。护送内侍总管福康以及丰和帝尸身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