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困局（下）（1 / 1）
待听得绿荷回禀盛南公今日来访，要她嫁给李寓后，她反倒松了口气，总算，这事能在她身上了了。然，心还未放下两秒，眉头却突地绷紧了起来。以柳家人对她那不管不顾地维护，怕是不会让事情以此种方式了结的。
果不其然，没几日，她就收到父亲并大哥二哥要回来的消息。原是李环闹出自杀的事情没几日，柳老太爷就去了信，让这三人速速回来商量一番。现下，这时间算来也差不多了。柳一一当然不会觉得他们是要回来准备自个儿亲事的，一向温柔心慈的母亲都像没这事一样，每日按部就班地处理家中大小事务，在自己面前也是如往日一般笑语晏晏。如若真准备应了这亲事，母亲岂不会日日捉着自己心伤落泪。
如柳一一所料，柳老太爷招了他们回家，是来商量如何解决此事的。虽厌恶官场，但如今也觉得他们一介白身，徒有清名，一旦真拿权势相压，确是很难与之周旋。一贯宠妹成狂的柳顾词当下一拍桌子喊道“明明就是那李寓色胆包天，欲轻薄一一。怎地我们倒成了过错的那一方了。实不行，我等就拼个鱼死网破，将李寓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即使一一清誉受到到损伤，也比嫁入盛南公府要好。一一这等品行，真若倾慕她的，又怎会在意这虚名。即使这天下人的脑子都如此迂腐，无人提亲，柳家还养不起她一辈子吗？
柳相正眼瞅着对面的次子拍案而起，似是就要冲出府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道“还不快给我坐下。”
柳顾词转首看向自己的父亲，面上仍是红通一片，显然气得不轻“爹，难道就这么让妹妹嫁过去吗？”
“你给我坐下，现下哪就到了鱼死网破，毁了你妹妹名声才行的地步吗？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柳顾词不服，还欲争辩甚底，但看着难得如此生气的父亲，又转首看了看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大哥，只得闷着脸坐了下来。他并非不知尚未到如此地步，只是心中火起，不发泄两句，实在憋屈得慌。现下冷静了下来，也不再开口，只等着父兄有何想法。
“祖父，孙儿想，这段时日盛南公也是气得有些恨了，才这般不管不顾了起来。毕竟，他一向子嗣单薄，这唯二的两个儿子里，也就李寓拿得出手了。待过了这几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也就愿意和我们聊聊了。”
柳老太爷颔了颔首，柳相正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垂首喝了一口茶，只柳顾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终究问出了口“大哥，你们准备谈甚底？”
柳顾词并不愚笨，相反他也继承了柳氏一族的聪慧，然，这一旦涉及到自家人的身上，他就保不住着急上火到乱了心神，更况，说起来，相比起其它柳家人的书生气质，他更像从俗世贵家中走出的公子，俊朗潇洒，爽直随性，是而有很多事情，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想，若有人提点一二，他略略思索便能通透起来。
“现今这局势，盛南公自己也不好过。这般地要一一嫁过去，和柳家倒不像结亲更似结仇了，对他自不算好。”
柳顾词心下有了觉悟，沉吟道“大哥，你们莫不是要以柳家的投诚来换取一一的婚事？”
柳顾庭看了看上首的祖父和对面的父亲，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柳顾词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柳顾庭。
“盛南公损失了一个儿子，在当下这局势里自是糟糕得很。北边那位杀将过来可能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他若清醒了，便可知他现在极缺能人替他谋划。所以我们不需赔上整个柳家，只出一人即可。”
柳顾词现下完全懂了，只是这人选为谁呢？如若可以，他自是愿意替父兄而去，只是就算他愿意，盛南公八成也不会点头吧。他的才名相比父兄来说实在差得太远。
沉默了许久的柳老太爷这才开口“老身在家清闲久了，也想着活动活动筋骨，不若就我去吧。日后出了甚底事，你等自己决定便可，不用顾忌我。”
柳相正一听，心下一惊。柳老太爷这倒似要交代后事一般。柳老太爷亲自出马自然是极好的，盛南公当会十分乐意。然，若北边真要拿下这块，他也是最危险的。毕竟，他声名太重，可却弃了女儿女婿的主子，反倒辅佐起盛南公来，这岂不是重重地扇了宋述的脸吗？柳老太爷自是明白这理的，才有了这隐晦的表示，让他们在危险的时候舍弃了他，自寻出路。
“父亲，万万不可。您年岁已高，声名太旺，一旦出山，反倒不妙啊。不若，让儿子去吧。儿子苦读这么多年，也当试试这出世之后自己所学到底能用几何？”
柳老太爷摇摇头，方欲拒绝，一旁的柳顾庭已然起身，向祖父和父亲屈身抱拳鞠了一躬“祖父，父亲，还是由我去吧。思虑再三，还是不孝孙最合适。”不待二人反驳，接着开口“孙儿中举后，未曾进一步考取功名。盛南公也很难给孙儿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然，这反倒帮了孙儿。孙儿一向不乐官场，以谋士处之，更觉舒坦。如此，柳家也不会被推到明面上。日后，若真有何变故，孙儿也抽身得容易。孙儿年岁尚弱，抽身之后，再谋其它也并非不可。”
被柳顾庭这一说，确实让他去是最好的选择。然，谋士一职，乃读书人最不齿的，蝇营狗苟一辈子，却连个好出路都赚不到，更况这其中的肮脏算计更使人厌恶。自己那般风光霁月的儿子日后若真走上这么一途，岂不令人心酸。日后就算他得以全须全尾地出来，仕途也该全毁了。不舍地看了一眼立在堂中身姿如竹的孩子，柳相正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柳老天爷静默许久，终是点了点头“暂且这么办吧。”
虽长辈并着兄长都打算瞒着柳一一他们的决策，她又怎会不知？她生平第一次恨惨了自个儿，直欲单枪匹马地闯到盛南公府，直接应了这门亲事，然，方走到房门口，还是退了回来。自家父兄如此谋划，还不就是为了自个儿，若真答应了盛南公，倒实实伤了他们的一片苦心。还不如这几日静下心来好好想着该如何是好吧，真到了那一步，像二哥所言即便毁了自个儿的名声也要断了盛南公的念头。想是这般想着，柳一一眼角还是不自觉地湿了，若真为自己，毁了柳家难得的平静，那真是万死都不得其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