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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飒沓, 衰草离乱, 蛩音如病,一片黄叶飘落至窗棂。
皇甫思凝的嘴唇微颤, 滚落下的字句清透如珠玉,冷冽如冰雪。
“凤将军圭璋特达, 机警有锋,行事举止皆有深意,岂是我一弱女可以揣度。”
凤欢兜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姊姊很厉害, 很冷酷,所以她永远不会倒下,也不会伤心?”
皇甫思凝道:“不。”
凤欢兜道:“你是不是没有心肝?”
皇甫思凝道:“不。”
凤欢兜道:“你爱过她吗?”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但声音依然动听悦耳。没有声哑力竭也并不极尽阴鸷。
车外那些纷杂的喧嚣渐渐消弭,变得遥远无疆。皇甫思凝注视着凤欢兜, 就像正视内心剜开的洞口, 五脏六腑统统移位, 搅得三魂七魄都跟着疼起来。
血玉蚕丝仿佛又一次勒住了她的脖颈。
缓缓切开了她的肌肤, 划破血肉, 任剧毒的蛊虫疯狂地窜进去。
皇甫思凝道:“我曾经恨不得将肺腑捧出来给她。”
很轻,很淡,有某种飘忽渺茫,像终将涨破的浮沤,随着流水慢慢死去。
归鸟将眠将不眠。花浓云淡暮如烟, 月清犹忆昔时面?
那个时候, 她与春风俱少年。
“……她曾是我的。”
凤欢兜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含半点嘲讽, 却是一根柔软的刺。
“你真是投错了胎。倘若你不是……”
绿酒立刻打断了她,厉声道:“我家娘子立身端严,轮不着你来教训!你少废话!”
凤欢兜被她一吼,居然当真闭了嘴,不再说话。
绿酒深谙凤欢兜咄咄逼人之性,这次没有被她反唇相讥,居然很不习惯。又觉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却描述不出来。
一时竟生出几分莫名的不自在,逃避似的低下了头。
凤欢兜误会了她的意思。
声音很轻,道:“我……太丑了。吓到你了,是不是?”
绿酒立刻抬起头,中气十足,道:“怎么可能!我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怎么会被这一点小伤给吓到!”
凤欢兜笑了一下,为了她这个回答也为了这个反应。
绿酒很不满,道:“你笑什么?”
凤欢兜道:“我不笑,难道你要我哭吗?”
绿酒哑然,视线在凤欢兜与谢嬷嬷身上一扫,道:“该哭的是我们才对。唉,你们这些儊月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凤欢兜淡淡道:“等四海一统,列国不分彼此,你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绿酒凛然一惊,道:“你说什么!”她仓皇地看向皇甫思凝,“娘子,她说,她说……”
皇甫思凝掩住了眼睛,疲惫道:“我已经知道了。”
——武皇开边意未已,边庭流血成海水,你们的皇帝封豨修蛇,觊觎四海,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的豺狼野心。你们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放过我们。你心知肚明,对不对?
那个时候,凤春山是怎么回答她的?
——有些事我现在不好与你解释,待你和我回平西,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
回平西,这三个字何其滑稽悲凉。
凤欢兜盯着绿酒骤变的脸色,平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谢嬷嬷不赞成道:“王世女……”
凤欢兜道:“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
“哪一国哪一王,不想着逐鹿天下,平定四方?‘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我朝正逢其时,定鼎诸国,臣妾神州,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绿酒怒极反笑,道:“你们杀人放火,屠城毁地,掠夺成灾,鸡犬不留,原来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我看你们能杀多少人,能屠多少城!”
凤欢兜目光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悒,道:“你错了。人本就是杀不完的,但屠城是最最下等的手段。行之不当,会令整个天下寒心。”
“……姊姊那时率领轻骑五百人,杀入杀出,满朝哗然,举世震惊。我心中知道,这事有一万个不好。”
“但我却只觉得欢喜。”
那一缕芳魂犹自飘飘摇摇,伴随着滚滚青烟,飏荡于九天之上。
皇甫思凝按住胸口,几如万箭攒心。她喑哑道:“你们待如何?”
凤欢兜道:“待如何?那要看你们的小皇帝位置做得稳不稳了。他年纪幼小,全凭太后与丞相辅政。朝廷上十虎权势煊赫,正谏者诛,谀进者赏,权去已而不知,威离身而不顾。原樱又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妄假利器,委授国柄,使群丑刑隶,芟刈小民,雕敞诸夏,虐流远近。牧守长吏,上下交竟;封豕长蛇,蚕食天下……”
“更何况,还有世家流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