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安娜看着布里,布里看着安娜。
过了足有半分钟,她才迟疑道:“你想谈谈吗?”
问题是他们根本不熟啊。就连在研究所的那次合作,也是双方为保命不得以而为之。
但或许在对方看来,能以性命相托、且没有被辜负的交情,已经是非常紧密可靠的羁绊了吧。
“……你都不觉得难过吗?”布里沉默半天,问她说。
如果是往常,安娜会说有,但在和X教授谈过后,她倒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学院里还装出感情丰沛或者富有同理心的样子。她感受了一下内心说:“不。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有人死掉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世界上的每一秒都在有人死去和出生,难道你以前也为此不断难过吗?”
“这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有人寿终正寝,有人则因为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意外,不说其他国家,光是折磨受害者至死的连环杀人案,FBI的BAU部门里档案早就堆积如山。”安娜举例。
“不同之处在于你意识到这次死去的人与自身有着超出陌生人范畴的联系,类似的特质或者说标签令你难免代入自己的角色,产生不安全感,然后将这点与你对杀人的恐惧混为一谈。你在对后者这件事进行反思之前,最好先弄明白,我们都是幸存者,现在已经安全,就算未来还会遇到危险,也是你做好准备离开维泽尔学院之后的事了。“
“……”布里消化着安娜的话,觉得哪里不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杀人。”安娜想起对梅丽莎的承诺,“我不大好说。我的养父对这件事的态度太轻慢随意,以至于直到我被第二任监护人收养,才第一次有人明确告诉我这是不好的事情。”她沉吟道,“我没这么做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知道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需要非常、非常慎重对待的事。所以,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也无法站在自己的角度安慰你。”
“事实上我完全不理解这有什么可内疚的?有人试图伤害你,你予以反击,而反击的结果是对方死亡,这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你的负担和压力从何而来?”
“如果我小心一点,对方或许可以活下去,如果我当时没有故意泄愤……我意识到自己抹去了对方拥有未来的可能。”布里解释。
“可这些丧心病狂犯罪者的未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安娜不留情地说,“活下来他们或许会悔改,或许会继续助纣为虐,但即便他们悔改,过去的伤害也已经造成,他们为此付出代价,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对方却不认同这个观点:“我们没有裁决他人的权力,哪怕是罪人。”
“你可能有做圣人和英雄的潜质,布里,假如你坚持下去的话。理论上,没人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可现实是研究所里的人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我们才不该以牙还牙,这让我们变得和他们一样……”布里辩驳。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你认为和那些人成为同类是侮辱与倒退,”安娜毫不避讳地说,“而我不介意成为他们一样的人。”
“……”
“也不是完全一样,”她说,“我不主动搞事,但如果有人一定要搞事,我就可以没顾虑地搞他们,毕竟这些人本身就不在乎‘违背他人意愿’这回事。这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裁决,挟私报复而已。”
安娜耸耸肩,“违反法律是错误的,人们这样认为,这其中曾包括你,对不对?而经过这次的遭遇,法律没有及时保护你,你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相信法律,所以从没考虑过自首,哪怕你心知肚明自己曾防卫过当导致伤亡。而从道德角度来看,你又倍感煎熬。”
“你说服不了自己,因此希望从我这里找到慰藉,遗憾的是,我无法做到这点——这不仅仅因为我也曾在实验中成为你能力的受害者,我假设来自我的原谅会令你感到释然——可我其实从未怨恨过你。你的能力诚然曾令我痛苦,可我知道你不是始作俑者。”
布里看着她:“……我还在实验中害死了同组的其他孩子。”
“你该清楚我的个人意见无法代表别人的,对吧?而且关于你自己也是未成年人而且当时遭到了威逼这点,我想汉克他们应该开解过你不止一遍了。负罪感这种东西折磨过太多人,我可以分享给你的经验谈就是去习惯它。”安娜的头痛后遗症又开始反复,这让她对这场“知心伙伴”谈话失去了耐性,见对方还在纠结,干脆吃了点聊胜于无的止痛片蒙头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