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你来了。”帘影刚动，战泽便已起身行礼。

今日他稍微易容，头上简单一个木冠，一身青白夹袄，平日不离身的乐器佩剑皆不带，更显得风流倜傥，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俏郎君。谷雨浅浅一笑：“难为战丞还专门租下了蓬山阁对面的酒楼招待我，而且今日穿得这般可爱，倒让我觉得我们这是在私会了。”

战泽也跟着笑了，摆摆手：“如今这云山茶坊跟对面的蓬山阁都是我的产业了，没什么包不包的，这里视角更好一些，适合想看看又不能过去的人。也算是省了一份份子钱，还挺划算。”

谷雨低下头，嘴角的笑还挂着，跟着战泽一起走到窗边。

对面的蓬山阁挂着红灯笼，每一层的窗户都贴着红喜字，地上长长的红毯站满了迎亲的人，姑娘小伙们都打扮得格外漂亮。昌家老夫人来了，站在门口等待女儿出现，当妈的终究是不那么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大家都一脸兴奋，她悄悄抹了好多把眼泪。

陆离骑着马缓缓地从西边街道过来，新娘子的轿子也慢悠悠从东边往蓬山阁移动。

战泽歪头看看谷雨，这姑娘眼泪比昌家老夫人流的都多，听着没什么声音，实际上脸都哭花了。战泽把手帕递过去，谷雨摆摆手拒绝了：“抱歉，战丞，让你看到我失态的样子了。”

战泽不免心里生出许多同情来，想着她一路从南到北，就为了再看昌无寒最后一眼，这一路上心里肯定很不好受，语气更加柔和：“我记性不好，过目即忘，谷雨小姐可以放心，今天这里也不会有旁的客人，想哭或者想说什么，小姐随意。”

谷雨仰头灌下去一杯茶，然后把杯子轻轻放在窗台上，自嘲似的笑笑：“我以前觉得男人最爱变心，想要女人永不枯萎的美貌和肉体满足自己的欲望，又想要女人绵羊一般顺从温柔做他们颜面上一点无用的点缀。当女人没有了这些，他们就去寻找新的可爱绵羊，不停地寻找和抛弃，循环往复。我遇到昌无寒的时候，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我这一生就只需要待在这个人身边，她微笑我就幸福，她皱眉我就悲伤，她仰头去看星空，我希望天上的所有星星都是我。我想过的未来是每天醒来在她怀里数一遍她的睫毛作为一天的开始，每天夜里吻过她额头作为一天的结束，一直如此。可是你看，她现在凤冠霞帔，每个看热闹的人都喊她新娘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慢慢长大，她会在清晨看着还在睡梦中的陆离偷笑，偎着陆离取暖，一直到老去死亡，她会跟陆离合葬，她的将来再也没有我。”

战泽看着楼下，对面蓬山阁大门口，陆离正搀扶因为嫁衣过于繁复华丽而难以动弹的昌无寒下轿，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大声笑着，催昌无寒去跨火盆，昌无寒被陆离扶着也依旧踉踉跄跄，小小一个火盆难住了这位平时舞刀弄枪的女侠，人们看她窘迫的样子更开心了一阵一阵的笑声这边听的一清二楚。

街道那边的人们那样快乐，平常路过的人们都会站住给他们鼓掌叫好，道一声百年好合，而街道这边的楼上，有个女孩子看着他们的笑容哭成泪人。

战泽也轻轻叹了口气：“变心并不分男女，人们的感情都十分霸道，不讲道理。”

“是啊，变心这种事情哪里会分什么男女，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是我明白得太晚了。未来她会在她喜欢的男人怀里撒娇，孩子会娇滴滴喊她娘亲，而我在南方的深山里，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从此我就是我她就是她，我甚至不敢肯定，现在的她会不会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人，曾经跟她耳鬓厮磨，所有的许诺都是以一生作为开头。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我身边爽利潇洒无比风光的女侠，会低声下气跑到男人的房间里求欢，怀上了孩子再用孩子要挟男人成亲，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曾经我把她看作我最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可她为什么变得如此卑微，甚至不如曾经的我？她确实通过这样下等的手段得到了一纸婚约，可是被孩子要挟来的陆离真的爱她吗，真的会爱她吗？”

战泽没有回答。

谷雨看看战泽一脸凝重，“噗嗤”笑出了声，很没有形象地拿手胡乱抹了两把脸，语气故作轻松：“陆离现在心里装着的应该还是你吧，如果不是我给你施加压力把他从离灃府撵出去，估计陆离也能拉下脸来赖掉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孩子。他生来的多情种，比谁都喜新厌旧，睡惯了花楼上的那些烟花女子，风流浪荡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定下心来跟谁好好过一辈子？无非是自己儿时没有得到足够的父爱，心里痛恨他亲爹，赌气觉得自己不能成为跟他亲爹一样的人罢了。这里面又有那傻丫头什么事呢，他陆离想成为的是好父亲，而不是一个好丈夫啊。所以说战丞才是好手段，让一个人爱而不得，又把自己放在对方触手可及的位置上，就像井里的月亮，撩得人牙根痒，伸出手去却捞不上来。”

说完感觉话有些重了，怕战泽听了不开心，见战泽没什么反应，应当是不计较这些，谷雨才接着说：“对于喜新厌旧的人来说，不，对所有人都是，新的只能是第二好，最好的还是得不到的。要是那个傻丫头能从战丞你这里学到一点皮毛，我也不至于在这里恨到痛哭流涕。”

“小姐是个痴情的人。”战泽只说了这么一句。

谷雨会意，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