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1 / 2）

雪下得很大，盖在刚刚炸过烟花和鞭炮的大街小巷上，红色鞭炮纸被雪洇湿，报复似的把雪染得微微透出粉色，跟家家户户门前檐下挂起的红灯笼相呼应着。

就在这样的大街上，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策马急奔，她似乎是从南方来，身上穿的不多，寒风吹到她裸露的皮肤上，冻得她皮肤通红，天知道这一路顶着风雪而来到底有多冷，而她看起来丝毫不在意。

她的目标是离灃府。

年少时一场无果的幻梦，对她来说太过刻骨。她爱过一个少年，而这个少年得了一种怪病，患病的人仿佛收了诅咒，会慢慢变得像腐朽的木头一般脆弱丑陋。那时的她弃剑习医，就是为了救这个少年。

但是少年就在她刚刚找到缓解这种症状的方法时自杀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自责，愧疚自己为什么没能救下少年，所以当她看到战丞张贴的那个寻医告示后，沉寂多年的悔恨卷土重来。

她发誓，这一次一定要救下这个病人。

就当为从前的自己做一点补偿。

离灃府的门大开着，也不知是不是专门打开了门准备迎接她。女子跳下马，把马迅速拴好，解下药箱就冲向屋里，一脚跨进大门，看见的是一个失去了一只手的年轻男子，他面色苍白，看起来状态实在很差，她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个人生了那样的怪病，才跟自己深爱的少年一般苍白。

“你是战丞介绍来的那位秋道长吧？这一路赶来辛苦你了。秋道长先去屋里稍待吧，相信离灃府的婢子会好好安置你的。”

女子有些奇怪：“病人呢？”

这位年轻人悠悠叹气，似乎把心事随着这一口气都吐了出去：“莫孺隶先生服毒自杀了，就在昨天晚上。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整个人都僵硬了。”

女子如闻晴天霹雳。她站在那里浑身颤抖，过了半晌才几处几个艰难的字来：“我能去看看他吗？”

男子点点头，带着她到了莫孺隶居住的房间。

房间里十分整洁，书籍抄本摆放得整齐有序，看来主人还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女子看着床榻上已经断气的病人，在心里轻轻地问，这就是那个本该能在自己帮助下活到八十岁的病人吗。

这个病到底有多么痛苦，为什么你们都宁愿选择自我了结，也不肯再相信一下这世间本来无处不在的奇迹呢。

这个还在微笑着的男人，他叫莫孺隶吗，是个俊美的男子，他还十分年轻，如果老三长大了，估计跟他也差不多大吧。秋霞绮抓着床框，低头看着这个跟自己无缘的病人，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少年苍白的脸。

她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她四处行医，在温饱之外不求回报，为的是拯救自己那颗不堪触碰的心。她把这次的行医当做一种自我的救赎，她甚至想过等到这个病人的情况得到控制、病情有所好转，她就放过自己，放过活在自己记忆里的三师弟闻希夷。

可是她来迟了。

她救不了她这一生最想救的人，也救不了跟那人有着同样疾病的莫孺隶，她甚至没办法从愧疚里拯救自己。

若不是这里还有个床框，秋霞绮真的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那个只有一只手的男人轻轻掺住了她的手臂，没有用什么力气，也没有说话，却好像看透了她此刻的脆弱，在用动作说他可以依靠。

感受到男人掌心传来的温度，秋霞绮的眼泪顿时失控。

“这位是……秋道长？”说话的是一个一身江湖气的男人，他看了看秋霞绮，出于本能地掏出一方手帕递上。

“陆侠士，为何莫孺篆先生不在？”花飘蓬毕竟也是个有弟弟的人，看到莫孺隶自尽却没有莫孺篆在，多少觉得有些不对。

陆离低下头，似乎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几天前就去南方了，说是有什么商行出了问题需要他出面处理，我想他多半是被二宝故意支走的。”

说到这里，陆离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目光炯炯的盯着秋霞绮：“秋道长能否在王城多待几日！这个病似乎从他祖上开始就有了，而且他的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也都死于这种怪病，所以我有些担心，因为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我总觉得他哥哥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秋霞绮一愣：“那他们家还有别的人吗？”

“难说，他们家族在当年灭国之战中损耗甚多，应该就只剩这个双胞胎哥哥了。”接话的是花飘蓬。

对于秋霞绮来说，还有一个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似乎重新振奋了起来，点点头：“那我先留在这里等等那位先生吧。”

陆离神色略有缓和：“我替莫先生先谢过秋道长了。只是我没有帮人料理后事的经验，莫先生不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侠士不介意的话，我愿意代劳。”花飘蓬犹豫了一下，“只是，我想莫先生可能更想最后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弟弟。”

想了想之前对着棺材枯坐七天的莫孺篆，陆离点点头：“花大夫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