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2）

焦屿咬着指甲，桌子上摆着一封封漆还完好的信，封漆是鲜艳的橙色，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那片橙色上。

他还在犹豫。拆？不拆？

有些事是在他肩膀之外的，他没必要主动去扛起来。有些人对他寄予了过高的期望，他其实没有回应这种期待的必要，但是……

焦屿明白，自己内心有这样的愿望，与仇恨无关，那是每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心底都曾经有过的奢望——又或者该称之为梦想。

每当这个时候，焦屿就会想起来那个慈眉善目的男人。

他教自己要明事理，孝悌，尊师重道，爱国敬君。他像任何一个唠叨的老夫子一样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把这些话灌在自己的脑袋里。他也曾经摸着自己的头说你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你得好好学，好好读书，人不是为别人活着的，等你将来站得足够高了，不能丢的是你自己的脸。

谆谆教诲，从不曾忘。

焦屿按住信封的一个角，把它从桌子中间划到自己面前，用指甲划开了封漆。

心如乱麻。

正在心底左右挣扎的时候，突然云予来叩门：“孩子，叫你陛下去伺候他沐浴。”

皇家就是皇家，现在是冬天了，洗澡还是这么勤快。焦屿应了一声，说这就去，把信封往炭盆里一塞，钩子胡乱拨弄几下，见信整个烧着了这才收拾着出门。

皇帝懒洋洋坐在浴池里，水的温度都是宫女试过的，只是里面跑着些干玫瑰。他不喜欢宫女们那些刻意讨好的小心思，但又不忍拂了她们的意，只能在这一池如同花茶的水里泡着，觉得自己像个女人。

焦屿进来的时候，宫女们正在把皇帝那一层一层的衣服往浴池两侧的衣架上挂，白的黑的，厚的薄的，带花纹的没花纹的……每一个架子上最多挂两件，从浴房最深处一直延伸到门口，皇帝所有的衣服都在这里了。那些宫女们走得很急，但是丝毫不乱，挂好衣服就转身去抱下一件，把撒花的裙摆甩得像是春天的落花，这个场景煞是好看，焦屿一时看得呆了。

“焦屿。”

听到皇帝叫自己，焦屿才回过神。

“把裤脚挽挽，下来给我搓背。”皇帝冲他扬扬下巴。

焦屿把鞋袜都脱了，露出一双白净的脚来，踩在微微发热的地砖上。可能是因为浴池水的缘故，竟然把浴房的地砖都暖了起来。焦屿边想着，边把裤脚挽起来。一抬头，发现皇帝一直靠在浴池边托着腮看着他，有些腼腆的笑笑。

一个大老爷们，泡澡居然用玫瑰花，还是干的花骨朵泡开的，这是打算边泡边喝茶吗？焦屿试探着把脚踩进浴池。浴池也是石砖的，因为有专门的婢子小厮刷浴池，所以并不发滑。从阶梯下去，热水没过他大腿的一半，走路就有些艰难了，他勉强自己淌着水走过去，向着皇上行礼。

宫女递上来一方折得端端正正的麻布，稍粗一些，上面还用细针脚绣着一只胖乎乎的麒麟。

皇帝摆摆手：“都下去吧，我洗完再喊你们。”

姑娘们就摇曳着那些三月的落英，有序而迅速的退了出去，像是一场群舞的谢幕，焦屿捏着那方麻布巾子看着她们，有些出神。

“我总是很好奇你在想什么，”皇帝捞起一个浮在他胸口的花骨朵，水从他手上流尽，只剩下一个花骨朵在掌心躺着，“有时候你就像这些洗澡水，我能抓住你许多想法中最不一样的那一个，可是其他的、更本质的你就这样溜走了。”

“皇上您在说什么啊……？”焦屿傻笑一声。

背对着焦屿，皇上看不到他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只是兀自叹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蝴蝶骨：“这里痒，使劲搓搓。”

焦屿不敢说话了，将麻布巾子蘸湿，开始不轻不重地给皇帝搓背。

“你很聪明，也知书达理，跟别的倌儿不一样。我也是听云予说了，才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你做倌儿可惜，真的。”皇帝照旧在玩他的捞花骨朵游戏，“你去做个将军怎么样？或者你也跟星缳一起参加科考？”

“焦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来。焦屿就是陛下的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