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1 / 2)
然而再次出乎简的意料。
顾斯寒打开了房门,精神也好了一些, 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平静, 很像暴风雨欲来之前, 连简都猜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意图了。
看见姜汤时, 少年的眸光微微变了变, 对她说:“自己喝。”
他还不至于脆弱到需要照顾, 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对待。
顾斯寒不是傻子, 也从来谨守着彼此间的距离, 在他眼里,简是下属,是合作伙伴。
他不会去逾越那条线。
小时候, 顾帅教他的第一个词,就是“底线”。
如他们这样涉黑的人, 什么都可以没有,万万不能没有底线。
一旦没有底线,离完蛋也差不多了,黑与白之间,诱惑太多,他们做的事严格意义上不算对, 毒-品,枪-支, 甚至高利-贷, 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换一个角度, 正是有了需求, 才有了买卖,顾家的人始终很清明,他们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商人。
顾斯寒也曾想过,等接替父亲后,坐稳了家主位置,再将家族的生意重新配置,慢慢转移到明面上。
他深知中国有句古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最主要还是毒-品的事。
只是少年很清楚,这件事哪怕现在他们不做,别人也会做。
真正的禁止,是在根上的。
这些年,顾斯寒一路走的稳妥,心底却是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他永远记得家主教过的“底线”。
只是他接手时,顾家已经就是这样,就像父亲顾帅接手时,更严重,甚至还有淫-乱的买卖。
他不知道靠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拨乱反正,却没有了退路。
父亲也曾给过自己选择,是他当时年幼赌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比父亲强,想证明顾帅错了,他对自己的埋怨和疏忽错了。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何况是那么小的顾斯寒,他比同龄人要早慧,看到了自己父亲严厉下的不亲近。
他知道是因为母亲的离去。
而看清这一点后,渐渐长大的顾斯寒再也不渴望亲情。
再大一点,他在国外留学认识了新的朋友,或者不能称之为朋友,因为他能聪明地看透任何靠近自己的人,他们心底到底有什么意图。
友情,于他而言是笑话,那还没有合作关系和利息驱使来的牢固。
他从不去相信别人,却练就了让别人来相信他的本事。
顾斯寒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连自己都不相信,却能让别人对他深信不疑的人,多么讽刺。
直到——
他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
他也是真的想试着打开心扉。
那个小姑娘太过干净,她对他没有任何所求,甚至是不想要认识他,始终那么的被动。
她是第一个不相信他的人,也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
偏偏顾斯寒还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于是他起了兴致,不知不觉中在交易里掺杂了个人情感,然后一点一点被攻城掠地,失了防守。
其实商人还有一条黄金法则,叫“及时止损”,可等顾斯寒回过头来发现城门失守时,沉默成本已经太大了。
他发现,根本没那么容易放下。
如果江照仅仅只是江照,或许还好,恰恰是某些原因,激起了少年的反骨。
因为顾斯寒,从没有做不成的事,得不到的人。
他眨了眨眼睛,压下心底的波涛汹涌,从头到尾,少年的面色始终如水。
而顾斯寒的心思,太重太重。
他这一生都走在底线内,如今,第一次生了反叛之心。
·
“自己喝。”
另一边,简脑海里还盘桓着顾斯寒这句话,不过三个字,却是少年难得的温柔。
以往,他仅仅一句“谢谢,不必。”
那样礼貌又疏远。
她低着头,望着绯红的姜汤里浅黄的姜丝在旋转,浮沉,好像她的心,跌宕起伏,她也根本没有发现顾斯寒的异样。
简从来看不透他,只是凭借着这几年的陪伴,凭借着观察他的习惯,比旁人了解而已。
她尽可能压下担忧,扬起元气满满的笑脸对他说:“那吃饭吧。”
餐桌上,江照已经摆好菜碟,叶修竹也拿好碗筷。
没忘了顾斯寒那份。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固执地不肯妥协,也不想和和气气。
可经历过阿照到国外,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少年成名的天子骄子也学会了收敛清高自傲。
二十多岁的叶修竹,开始学着不再那么尖锐,一点一点与世界和解,一点一点放下。
他笑了笑,给自己的妹妹发过去一张偷拍的照片。
其实先前,在阳台上,喝茶的檀木小矮几两边,叶修竹就已经和江照叙过旧了,不过他没有说叶阿姨也来了,想给她一个惊喜。
也没有把在军校偷拍宋遇的照片发给她,还是想给惊喜。
只是看着餐桌对面的小女孩子似乎在想什么,目露思念,就忍不住先妥协了。
像叶修竹想的,江照是回忆起了第一次去宋遇家的时候,她给他做了一碗面条,也许是因为“哥哥”的到来,同时也带来了关于那个少年不少的消息,所以她才会格外思念他吧,哪怕随便什么事情也会想到他。
一开始,刚到M国时,江照确实也是这样。
只是慢慢认清了现实,强迫自己先完成好眼前的事情,所以才慢慢压下思念,但在不经意间,那些思念还是会倾泻而来。
江照相信,宋遇也是这样。
只是他和她都清楚,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她轻轻握紧手机,看到了叶修竹发来的彩信,忽然眉眼微弯,笑了起来,慢慢的,笑中带泪。
近半年的分离,那个记忆里的白衣少年换上了一身军装,身形挺拔,黑发清爽,依旧是干净的少年模样。
只是少年的眉眼更加坚毅,过分好看的脸庞多了几分沉稳。
如果说,从前的宋遇是一块漂亮的玉石,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历经打磨后,更加光华璀璨的明玉。
他收敛起了过往的天真烂漫,像雨后春笋一样悄悄积蓄着力量,耐心等待着终有一天破壳而出,扶摇直上。
江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是欣慰也是骄傲,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展望。她也要足够努力,不能落下。
再抬起头时,江照发现叶修竹正浅浅笑望着她,青年的目光中给予了无限的鼓励和支持。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个哥哥真好。
“谢谢你。”她回以短信。
“嗯,吃饭吧。”叶修竹拿起筷子,又喊了一声简和顾斯寒。
二人正好走到餐厅,也就近选位置坐了下来。
简和江照一起,对面是顾斯寒和叶修竹,四个人不声不响吃了一顿晚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像是颇有默契地悄悄照顾着谁,不过都很给面子的比平时多吃了一点。
·
京城,暮色酒吧。
叶蘅跳完最后一支舞,台下也只剩最后一位观众。
闻轻舟优雅鼓掌,忽然说道:“确定要离开吗?”
长相古典秀丽的女孩子点点头,唇边滑过一丝浅笑,说:“多亏闻大公子,我钱挣够了,当然也要考虑出国进修了。”
她说的轻巧,手却轻轻拽住了身后的裙摆。
闻轻舟没有看见,也没有想到这段关系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其实他并不知道,叶蘅也在犹豫,她很清楚眼前的男人是个温柔漩涡,自己再不抽身的话,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她的身份,注定进不了闻家的门。等待叶蘅的,只有两条路,他厌倦了抛弃她,或者她抛弃他。
叶蘅更倾向于后者。
她从来就不是为了爱情能奋不顾身的女孩子,她还有自己的舞蹈梦想,还想找回被父亲家-暴得离家出走的母亲,还有…她的朋友。
她高中里,唯一唯一的朋友。
叶蘅只听说江照去了M国,好像是治疗她的嗓音,可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她的电话打不通呢?
叶蘅难免担忧,又想到江照那样干净单纯的一个人,想去找她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寒假也快到了,叶蘅决定借机去M国一趟,一来找找阿照,二来看看那边的舞蹈学院。
所以她对闻轻舟说的,就是出去进修,没有谎话。
年轻的男人显然不相信,进修的话何必提前准备,等高中毕业,她想去哪里,他送她过去就是。
闻轻舟恐怕永远不会明白,叶蘅爱钱,是因为钱是可以还的清的,而其他的,无法衡量。
她最不想依靠别人,却又生生受着原生家庭的拖累,不得不依靠别人。
跟在闻轻舟身边的这一年,每一笔,她都记得很清楚。
总有一天,她会还得清清楚楚。
总之,或许是因为她还小,或许是因为她太像他从前的初恋,他们之间始终什么都没有。
只莫名其妙地维系着一段最简单的金主和被包养的关系。
这对叶蘅来说,是好事。
唯一做错的是,他不经意时看向她的目光太过深情,让叶蘅甚至忘了他是透过自己去看另外一个人。
被那样一双深邃深情的眼睛望着,叶蘅好像也动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