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与局(1 / 2)
当日午夜。
一道黑影翻过尚书府的墙头,不做停留,如风一般掠过花园小径,轻巧的避开了所有耳目。
此时陈林的卧房内一片阒静。
来人从半掩的窗户纵身而入,蹑手蹑脚地循着清浅的呼吸声摸到床前。
借着回廊上的灯光,隐约能看见一男一女正相拥而眠。
来人站在床边打量了他二人片刻,忽然摇了摇头,将那女子打铺盖卷抱起,扔出了窗外。
扑通一声巨响,花池里传来了女子尖利的惊叫声。
听见动静,陈林也猛然从床上惊醒,睁眼就看见床头靠了个人,正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见他看向自己,床头的人轻笑了一声戏谑道:“陈大人艳福不浅啊。”
陈林心神一凛,左右扫了一眼,见他没有旁的同伙后横眉沉怒道:“你是谁,竟胆敢夜闯尚书府?”
“未婚妻抱恙在身,我怎能不来探望探望。顺便,我再来给陈大人送个礼。”谢清晏扯下黑色面巾,对着陈林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近来可好啊,我未来的岳丈大人。”
“怎么是你?”陈林一惊,连平日里的礼数都省去了。
这时,那被谢清晏扔出房的俏丽女子裹着被子冲进了房里,白皙美丽的脸上满是无措羞愤,进了门头也不抬,脱口便道:“老爷……你好端端地怎么……”
“滚出去!”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林沉声打断,“都这副模样了还大呼小叫,你嫌不够丢人吗?”
闻言,女子冲过来的脚步顿时戛然而止。她抬头,本想向陈林哭诉自己的委屈,却不想先看到了床边抱着手看好戏的谢清晏,一双美丽的眸子中蓄起的泪水也转瞬间变成了惊慌:“老、老爷?!”
陈林不耐烦地挥手道:“我没事,快滚出去!”
女子紧咬着唇,不安地看了眼谢清晏,又看了看陈林,一狠心转身退出了房间。
见人走了,陈林才转头盯着谢清晏反复打量,似是在猜测他深夜来访的意图。
而谢清晏显然也不想跟他兜圈子,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夜来,是想跟陈大人好好谈谈谢某和令千金的婚事。”
陈林没有立即接话,只是起身整了整衣领,又不紧不慢地抓起衣架上的衣服披好,直到点亮了屋里的蜡烛,才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小王爷有什么非谈不可的理由,值得冒着抗旨不遵的风险深夜造访?”
“谢某希望,大人能亲自去向陛下,退婚。”
“退婚?”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陈林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冷笑来,“小王爷当婚姻大事是什么,又当陈家是什么,岂能凭你一面之辞说退就退?”
闻言,谢清晏脸上也露出冷然笑意来,他倚着床嗤笑道:“反正这被悔婚之事大人也不是第一遭了,怎么苏家说不大人便也罢手,到了谢某这里却连个‘不’字都听不进了呢?”
“说来大人不过是欺谢某年少,又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所以才敢这般。而且,这桩婚事谢某自始至终没说过半句愿意。”
“父母之命,陛下赐婚,小王爷没有说不的余地。”
“啧啧啧,”谢清晏摇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陛下啊,可真是座让人头疼的大佛呢。”
见他似是有所动摇,陈林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意:“所以为自身计,小王爷该知道知难而退才是。”
“是吗……”谢清晏从怀里摸出本账簿,当着陈林的面翻了起来,“可是你说万一有一日,大人记在这里的这些勾当被陛下知道了……那是不是也为了自身计,谢某该及早把它呈给陛下,以免将来为大人所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陈林看着他手里的账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到底是朝堂沉浮几十载的人,很快也便冷静了下来,沉声道:“一本未知真假的账簿,又怎知不是你为了达成目的刻意构陷?”
谢清晏冷笑一声,把账簿扔给他:“真真假假,大人自己一看便知。”
陈林接过账簿,只随意翻了两页,脸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这是你从何处得来?”
“我自有我的来路,大人只管看它真不真,值不值得换谢某的姻缘便是了。”
闻言,陈林握紧了手里的账簿,盯着谢清晏的一双眸子里冷意宛如毒蛇:“只凭账簿,也说明不了什么。”
“大人也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谢清晏施施然走到一边坐下,“你若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谢某的能为,那谢某是不介意奉陪到底的。大人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到时候连累一家老小陪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才真的是愚蠢至极。”
陈林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谢某行事一向自问俯仰无愧,也不屑小人出尔反尔之举,只要大人给了我想要的,到时候两两相清,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往后大人如何,谢某绝不会多言半字。”
“如何?谢某觉得这个买卖对大人来说应该划算得很。”谢清晏微微偏着头和他对视,眼神清澈,笑容可掬。他的神情让外人看来,完完全全便是个毫无心机城府的少年。
可落在陈林眼里,却真真正正和一个噙着笑的恶魔无异。
陈林微微侧目,似是透过关闭得严严实实的门窗看到了外面去。
谢清晏看着他的神情,眸子中一片清明,显然对一切洞若观火。
“大人此刻是不是在想,要不要借抓刺客为名除掉谢某?”
说完,他依旧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边抬头含笑看着陈林。
被说中心事,陈林铁青着脸回头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到了此刻依旧纯良无害的笑脸,第一次意识到他低估了这个少年的心机与城府,也第一次看到了他隐藏在玩世不恭的笑脸之后的锋芒。
“所以啊,我劝大人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谢某年纪尚轻,常有不知轻重的时候,却也不会无端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若事先不为自己备下退路,也绝不敢走今天这一遭。”
“来之前很不巧,这本账簿先在长平侯那里走了一遭,若是今夜我不能安然回去,明日这本账簿,连同一些其他的东西,便一定会出现在陛下案头。这点长平侯及谢某,都可以向大人百分之百地保证。”
陈林被他气得几乎快咬碎了一口牙,到最后气极反笑道:“好好好,真是好得很……”
谢清晏笑得更加灿烂了:“赞扬的话大人就不用再多说了,谢某生下来到现在听得也不少了。大人只说这件事,成,或是不成?”
陈林气得嘴皮子都抖了抖:“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