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1 / 2）

陈情陪着陆向泽一直到了天亮。

医院不允许遗体过夜，陈情到了没多久，陆家大伯和陆向松便带着丧葬公司的人来，用冰棺把老爷子运到了殡仪馆，陈情也跟着陆家几人一道前往。

白天卟告发出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陆向泽随着陆家其他人里外打点，陈情不敢太引人注目，只拉着陆家奶奶在灵堂外的长椅上坐着，看着内外哭声四起，人来人往。他过去从未踏入过殡仪馆，更别说身坐其中如此之长的时间。

陆家租下了殡仪馆内最大的一间灵堂，馆内还有好几家同时也在办着丧事，陈情觉得吸入鼻翼的皆是香烛黄纸的气味，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感。

“人这辈子到头，不过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陆奶奶突然开口说道。

陈情环顾四周，心下了然。

姜颖姜女士的那身全黑的旗袍打扮看来是早早准备好的。一夜没睡的她却和打了鸡血一般，走进走出的忙前忙后招呼来客。时而攥紧着手里的纸巾，泪水涟涟地和来人说话，时而又吊着嗓门，使唤陆向松帮忙；陆家大伯立在灵堂大门口，好几人围着他，男人们抽烟攀谈，陆大伯时不时叹口气，便引起一片的长吁短叹；陆向泽一个人坐在灵堂里面不停地叠纸金元宝，按老习俗给陆老爷子烧的金元宝不能断，有人进去吊唁，他就站起身和人淡淡地鞠个躬，也不多言语。陆兰心还在从S城往B城赶，昨晚陆二少通知她来奔丧的时候，已经在电话那头哭成泪人了。

流泪的人都在为自己而流泪。而最该流泪的人，已经无法流泪了。

“所以您更要自己保重自己，奶奶。”

陈情环过陆奶奶的肩，紧了紧道。

陆奶奶拍拍陈情的手背。

“小陈你是个好孩子……要和我们小泽好好的。”

“啊？”

陈情吓得脊背一凉。

“怎么，你是觉得我这个老古董不懂你们年轻人这些个？”

陆奶奶和陈情眨眨眼。

“我当年可也是留过洋的人。”

那晚上在华通会议室，当姜颖说陆老爷子因为陆向泽是同志而无意让他接任集团董事长的时候，陈情就大概猜到陆老爷子对陆向泽的事心里有数，只是没想到陆奶奶对这事也毫不避讳，甚至连自己和陆向泽在一起了都心知肚明。

从来，同性恋在自家都是一个禁忌词汇，当陆奶奶如此轻松地脱口而出，陈情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你别担心啊，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看得出小泽很喜欢你。”

看见陈情有些尴尬的模样，陆奶奶赶紧攥起他的手，道：

“我和老陆这辈子见得人太多了，所以对小泽愿意喜欢男啊女啊的，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他这个小孩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一路又吃了很多苦，你可能要辛苦多担待他。”

“那天我去家里吃饭，陆董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陈情摇摇头，忍不住轻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又愣住了。他蓦地反应过来那日陆老爷子单独拉住他，和他说让他好好珍惜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是什么意思……

“还说别人，我们家老陆和小泽一个臭脾气。都是一但认定什么，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奶奶听罢也浅浅笑了起来。

陈情觉得心里最柔软的一寸被触到了。

——也只有如此温柔的一对老人，才能教得出像陆向泽一般如此温柔的人吧。

“在聊什么呢？”

时间临近中午，来吊唁的人渐渐少了下来。陆向泽从灵堂里出来，看见陈情和陆奶奶手牵手并排坐在椅子上，小声说着话，表情相比昨夜都显得轻松了不少。他忍不住微笑着弯腰俯身，将二人都拥进怀里抱了抱，低声问。

“秘密。”

陆奶奶朝陈情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闭眼摇头。

“好啊，你们肯定在说我坏话。”

陆向泽不客气地上手，轻轻掐了掐陈情忍不住偷笑的面颊。

“奶奶，你也守了一夜了。现在人少了些，要不我和陈情先送你回家休息？”

“也好，这里乱哄哄的，我看得也头疼。”

陆奶奶抬头向姜颖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

陆振延熬了一夜，此刻到了中午，疲劳加上睡眠不足，让他颇为心情烦躁。加上看见陆向泽和他那个新交的男友拉拉扯扯，更是觉得一股邪火涌上心头。

昨晚上陆老爷子临终的时候，连病房都没让他进。

那个一向坏脾气的老头，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叫的是陆向泽父亲的名字，而拉的，是陆向泽的手。

这么多年了，父亲始终活在那个失去的小儿子的执念里，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好。

想到这里，陆振延抬眼想要找找看陆向松在忙什么，却发觉哪儿也没他的人影。当下心里又叹，自家那个扶不上墙的阿斗真是无法让自己省心。如此，还不如早点给兰心找一个好丈夫，当作未来的接班人培养。可兰心那个妮子，成年之后越来越不听话，整日和陆向泽一处厮混。

——虽然自家那位夫人有时确实呱噪了些，但说这陆向泽是个祸害，还真没有错。

姜颖比陆大伯对陆向泽和陈情的不满更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登登登踩着高跟鞋过来，冷声喝道：

“你们俩注意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