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一节课九十分钟，离下课不到十分钟，这是陆遥第三十次抬头了。

背后几个人窃窃私语，桌椅挪动，后·门打开又合上，背包故意撞在门上。

讲台前的投影屏上，手持摄像机不断晃动，落单的成年公象在河边灌木丛中躲藏，几个人身背猎枪急速靠近，陆遥向后靠靠，伸手挡住眼睛。

一声枪响过后，巨大身躯轰然落地，一个人嘟囔靠近，冲象头再开一枪。

公象耳朵弹起落下，不再动了。

几个人分工合作，有条不紊，有个人踩住象腿爬上，另一人扔上长锯，锋刃在阳光下闪光，刃头挨上象脑发力拉磨，刀锋与骨头相撞，刺啦巨响令人牙酸。

陆遥实在看不下去，摸索从包里抓棉球，胡乱塞进耳朵。

探照灯幽微的光线下，沈良像柄瘦长的枪，孤独立在暗影中。

侧颜寡淡，眼眸微眯，看不出情绪。

象头没经过马赛克处理，血肉暴露在硕大屏幕上，男生摔门出去，女生低呼挡脸，沈良不说话不阻挡，五根长指按在讲台边缘，指头圆润漂亮，指盖透明没有血色。

视频放到最后一步，几个人用大麻袋装走象牙，象鼻远远甩开丢在河中，血迹瞬间冲淡，天空传来秃鹰的呼唤。

头顶大灯瞬间打开，屏幕关闭，声响消失，陆遥从一场杀戮被拽回现实。

她摇摇头，没等反应过来，头顶有人叫她：“陆遥。”

“哎！”，她慌忙站起，忐忑仰头，“沈、沈老师。”

沈良淡淡点头：“陆遥同学，全球有多少人口？”

陆遥懵头懵脑：“一百亿吧。”

“七十六亿。”

“···哦。”

“人类占地球生物总量的百分比是多少？”

这些问题之前肯定讲过，但陆遥专注于观赏沈老师，不注重咀嚼知识：“百分之十，呃，好像没那么多，差不多百分之一，对，百分之一。”

沈良不置可否：“百分之零点零一。下一个问题，世界大象日是哪一天？”

“八月十二日！”，陆遥记忆深刻，挺直腰板邀功，“沈老师，您上周讲过这个！”

“谢谢”，沈良眼眸微弯，“请坐。”

下课铃声恰好响起，沈良关掉投影仪，把U盘从电脑里拔·出。

服帖的白衬衫包裹身体，细腰下一对圆规似的腿，运动鞋一尘不染，鞋面上连浮灰都看不见。

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收拾教具，每一样规规矩矩擦净收好，挨个放回拎包。

陆遥回绝同学们一起吃饭的邀请，磨磨蹭蹭收拾东西，汗水浸透脖颈。

这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了。

沈老师是研究院的研究员，被教导主任请过来，专门给自然风景摄影方向的同学讲特色课的，一个月最多来两次，一个学期飞快溜过去了。

如果再不抓紧机会、再不抓紧···

“沈老师！”，人要走了，陆遥再忍不住，急匆匆跑过去，“沈老师，您···？”

沈良手臂搭在门上，女孩一头撞来，他帮她挡住额头，避免火星撞地球：“还有什么事？”

话到嘴边吐不出了。

这座城市到了雨季，连绵风雨没有停歇，水汽从四面八方而来，脚背仿佛浸入水泥，拔不出来动弹不得。

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奶油香，在鼻尖欢快舞蹈。

“沈老师，我的信息素是柚子味”，陆遥摸摸鼻子，想把那味道留住，“我们···”

她下定决心抬头，沈良正好走过拐角，衬衫晃一下不见了。

他是猫吗？

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陆遥狠狠跺脚，一路小跑跟过去，转弯听到铁盆落地，一盆冰水撞上沈良，衬衫西裤被冰水打透，湿淋淋黏在身上。

正赶上学期末扫除，走廊乱成一片，闯祸的学生慌忙道歉：“老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太急了走路没看路，对不起真对不起，我给您擦擦···”

沈良盯着自己的衬衫，连绵水珠落下，叮咚砸上鞋背。

“没事”，沈良挽起袖口，轻轻摆手，“不怪你，走吧。”

他声音低哑，却莫名有种磁性，让人想多听他说话。

湿透的衣裤黏在身上，蝴蝶骨似两柄削薄的刃，勉强支撑肩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