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誓言（1 / 1）

时间紧迫，快速商议之下，最后确定分头行动。

兵分四路，分别去往密道的四个出口。

连夜赶路，章梓伊回到章家时，天边泛黄，初日渐升，家丁侍女还未起来，府里很安静，出奇的安静。

晨光里，灵堂外，一人孤零零坐在台阶上。

谁能想到这个形单影只，倍显落寞的人就是军饷大案的主谋之一。

“回来了？”他抬头问刚走进来的章梓伊，眼神很平淡，换做寻常，章梓伊肯定只会觉得他是操劳疲乏，于是坐在那里歇息片刻，但是现在，她明白，他在等自己。

章梓伊还记得六年前，她随爹爹一同来到花和城时，是大哥在城门口迎接，他们住的宅子大小事务是大哥一手料理，家里两个姐姐最开始与她不和，是大哥出面调解……六年间，他尽职尽责，为兄为家长，章梓伊心里泛酸，这样温柔正直的人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思量如何开口，大哥才会放弃抵抗，只要大哥主动认错，她相信段王绝对不会重罚。

章中明摸着她的头，问道：“跑了一晚上，累吗？今天爹出殡，可不许乱跑。”

章梓伊拉住他的手，眼泪似要奔涌而出，“大哥！你跟我一起去找王上好不好，你跟他解释，我知道你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大哥……”她本来以为可以心平气和，以理相劝。

章中明摇摇头，气息沉重，像是用尽全部力气：“小妹，我等你许久，你坐到我旁边来，我有话跟你说。”

孙承修站在不远处，总觉得章中明神情有些异常。

章中明眺望远方，缓缓道来：“从前有个小男孩，人人都夸他爹是大才子，他也很崇拜爹爹，可是他爹爹在外当官，很少回家，从来不记得连他的生辰，就连他娘弥留之际都没有赶回来看望。小男孩不怪他，他认为爹爹是大官、大英雄，渐渐地他长大了，用功读书，继承他爹曾经的志愿，教书育人，期盼爹爹能看到他的努力，好不容易爹爹回到家中，可无数次，他看见爹爹伏案写信，宁愿与相距千里的儿子遥递书信，也不愿与近在身边的儿子多说一句话。”

章梓伊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的故事，自小被放在花州，不受父亲重视，章梓伊恨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大哥的感受。

章中明眼神逐渐迷离，“我就是要用爹的声望和名势为非作歹，他为官，我就做匪……”一口气没喘上来，胸腔中的血止不住上涌，他失了力气，几乎要往前栽去。

章梓伊忙扶住他，孙承修见势不妙，也凑过去。

搂住他的后背，章梓伊察觉衣服上黏黏的，仔细一瞧，手掌沾满鲜红的血液，她吓到说不出话，孙承修忙去查看，章中明后背深入肺腑的伤口血已流干，孙承修想他肯定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伊妹妹。

章梓伊搂紧他，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大哥，你不会有事的……你撑住，我们这就带你去医馆，你会没事的……”她一边擦泪，一边去抱他起来。

章中明制止她，一口血吐出，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时间了，嘱咐道：“小妹，我曾经发过誓，绝不会给爹送终……等会爹的灵牌就交给你来抱，我相信爹在天有灵，也会开心。还有，以后大哥不在你身边……咳咳……以后……”他拉起孙承修的手，与章梓伊的手相握：“阿七，以后小妹就交给你了，你答应我，永不负她。”他望着孙承修，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章梓伊梨花带雨，茫然望着他们。

孙承修可以感受到章中明的真心，他握紧章梓伊的手，她的手很凉，承诺道：“我答应，我这一辈子绝不负她。”

章中明终于放下心，全身的力气快速流失，眼神逐渐混沌，嘴里嘟囔着：“要是爹那年把我带去京都就好了……”他终于沉沉睡去，在第一抹阳光里，带着他的罪与爱。

章梓伊抱着他，嚎啕大哭，孙承修于心不忍，将她揽在怀中，耐心安慰。

死去的一了百了，活着的还要继续在俗世中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