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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昙深执拗地抓着自行车把手,用力到手筋根根显露。好像一松手,单於蜚就会丢下他,扬长而去。
他脑子不清醒,下巴与脖颈紧绷,目不转睛地盯着单於蜚,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人留下来,陪着自己。
他甚至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深秋时节,户外冷风阵阵,他不停打着寒战,牙齿好几次磕在一起,贴身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浑身上下似乎无一处不冷,连骨头缝都不断涌出寒气。
单於蜚似乎很为难,眉心的皱痕越来越深,看着他说:“你脸色很不好看,我给你叫车去医院。”
“不。”洛昙深摇头,眼神很是恍惚,“我不去医院,你别走。”
“那你想去哪里?”单於蜚问。
洛昙深咽了口唾沫,没有答话。
“我要去上班了。”单於蜚握住他的手背,有个向外扒的动作,却没有扒开。
单於蜚眼中显出几分无奈,“再晚我会迟到。”
他就像听不懂一般,怎么都不放手。
“单先生!”林修翰挂断电话,“餐厅晚上的工作,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放心,今天一天不算缺勤。”
单於蜚有些不悦,终于一用力,将洛昙深的手扒开。
洛昙深指尖被冻红,离开把手后就开始颤抖。
单於蜚注意到他的异常,没有立即把他的手甩开。
“单先生,你可以开我的车,或者我给你们当司机。”林修翰心里急得要死,“你家就在这附近吧?方便的话,带少……带洛先生去歇一歇。他现在精神状态太差,你也看到了,实在是很需要有人陪着。”
“去你家。”洛昙深低喃道,“带我去你家。”
单於蜚眸色深沉,没有答应,但也没有立即拒绝。
洛昙深单手撑着额头,觉得天在旋,地也在转,而自己孤立无助地站在天地间,随时会被抛向看不见的黑暗中。
好像经过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单於蜚才有了动作——从他身边擦过,躬身钻进车中,拿出放在副驾上的皮质大衣,轻轻抖开,披在他身上。
整个过程,就像慢镜头一般。
“能走吗?”单於蜚问。
洛昙深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嗯?”
“不远,自行车现在不能载两个人。”单於蜚平静地说:“能走回去吗?”
“能。”洛昙深眼中亮起一片光,那光亮仿佛正是从单於蜚身上投射下来的。可单於蜚穿着秋冬最常见的深色衣裤,整个人像落了一层灰,根本没有任何光亮。
站在一旁的林修翰深感困惑。
面对洛昙深时,单於蜚好像自始至终温和耐心,没有说一句重话。
但这种耐心却是冰冷的,好似一戳就会碎成冰片。
他认真想了想,恍然大悟——“耐心”这个词是包含着情感的,而单於蜚显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
这份“耐心”没有温度,却又明明白白存在。
单於蜚推着自行车往摩托厂家属区方向走去,洛昙深跟在他身旁,脑中短暂放空,什么也不愿意想。
这段路确实不远,但对从小养尊处优,几乎没有吃过苦的人来说,在冷天里步行一公里多也并不轻松。
何况他此时心理极端脆弱。
“要坐上来吗?”单於蜚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问。
“啊?”洛昙深怔神,“坐?”
单於蜚拍了拍座位,“上去吧。”
“这……”
“你不是想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一歇吗?”单於蜚说:“你坐上去,我推你,这样快一些。”
洛昙深自觉不应该这样,但动作却先于思维,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自行车上。
“坐稳。”单於蜚惜字如金,只交待了一句,就加快步伐,推着自行车快速向前走去。
凉风铺洒在脸上,洛昙深一会儿看看周围破败的街景,一会儿看向近在咫尺的单於蜚。
单於蜚身上有机油和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鉴枢酒店时闻不到,现在却很清晰。
他有些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那股味道便顺着鼻腔沉入肺腑。
心中的阴郁竟是随之散去些许。
?
下午的家属区相对安静,单於蜚锁好自行车,领着洛昙深上楼。
单山海不在家,大概是到厂区活动室打发时间去了。
洛昙深站在客厅,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单於蜚倒来一杯开水,让他握在手中取暖,又从单山海卧室里拿来取暖器,放在自己卧室的床边,“想躺就去躺一会儿,但我这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热毯,床上可能比较冷。”
洛昙深难得地说了声“谢谢”,脱掉大衣与西装,钻进又硬又冷的被窝里。
单於蜚调整了一下取暖器的角度,说:“睡吧。”
洛昙深蜷缩着,本来已经半闭上眼,闻言立即撑了起来。
“怎么?”单於蜚问。
洛昙深死死盯着他,片刻,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去。
刚才那声“睡吧”,和昨夜听到的一模一样。
身体在棉被的包裹下渐渐发热,那些弥漫在毛孔与骨骼里的寒气慢慢消退。取暖器发出微小的声响,如催眠曲一般。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洛昙深已经不清楚了。
梦里纷乱,很多面孔像万花筒似的转动。
他看到了正在庆祝十二岁生日的自己,穿着背带裤,个头小小的,嘴角还糊着生日蛋糕的奶油,年纪明明已经不小了,却还显得呆头呆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