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1 / 2)
浓华记得太子生母没有被带出来。
霍尧除去崔家人之外, 其他的人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前世能做皇帝,靠的不是这些士族, 甚至士族他还是下死手整治, 杀了不少人,并不比那些胡人对士族友善多少。若不是浓华,恐怕他这次就会和前生一样,袖手旁观。
胡人杀了这些士族,说实话,也是给他清理掉不少麻烦。
士族在他看来,出去自诩出身高贵,字写的好看之外, 几乎没有任何长处。至于治理国家,庶务那是完全避免不了。这么一群以庶务为耻,反而以服散裸奔发狂为荣的疯子。与其让他们这么荣华富贵的活着,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的节省粮食。
对于士族都如此, 霍尧对于皇帝后宫, 那就更没有多少怜悯。
为了急行军, 霍尧带的兵士不多,暂时吓走了匈奴人,但不能守住洛阳,更不可能保护百官和六宫。
所以霍尧只管崔家死活,其余人皆是生死有命。
浓华知道当时的情形, 她也没法说霍尧不对。毕竟霍尧能把崔家带出来, 已经是相当有心了, 至于别的一概不能苛求。
她该知足了。
只是对着太子的时候,还是有些尴尬。
太子对她很孝顺,可浓华也没有忘记他并不是自己亲生的。不是亲生的,除非是不记事的时候开始养,不然孩子天性,总是偏向自己的生母。
浓华看着太子那张纯善的面孔,干脆也不怎么见他了。
太子生母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偏偏还要看他在身边,浓华都自认没有那份脸面。
袁氏去把太子劝回去,回来就长吁短叹,“太子有孝心是好的,娘娘何必拒之门外。何况谢才人也不是娘娘害死的。”
“他生母凶多吉少,看着他在面前孝顺,像甚么?”浓华说着,把陶罐里的棋子拿出来一颗,放在棋盘上。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废后给压制的厉害了,看着乖顺,其实心里想法都不叫人知道。”浓华说着,拿起一旁的棋谱,对着上面布局,“他生母不好,心里肯定难受,我又何必非得要他在我面前尽孝呢。”
不是自己的儿子,哪怕挂着嫡母的名头,和人母子情深,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总是让她不自在。
“娘娘这一路对太子颇为照顾,太子尽孝……”
浓华抬手,“好了,我不见他,也是让他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她说着,叹了口气,“他现在也不好受。让他自个待会,不管想要处理甚么都有时间。”
太子在她们面前,有多乖,笑的有多乖巧,恐怕他的心里也就有多苦。之前她母亲来了,太子作为名义上的外孙,是要来见一见的。但现在已经见过了,浓华也不忍心继续让太子在面前,干脆就让人回去。
“甚么时间?”话音落下,屏风外面就响起霍尧的声音。
浓华面露惊讶,袁氏头一伸,就见到霍尧绕开屏风,大摇大摆走进来。
前有在皇宫里骑马的跋扈将军,现有霍尧这样,大摇大摆直接闯进皇后寝宫的。比较起来,梁翼这个跋扈将军,恐怕还比不得眼前这个。
袁氏目光闪烁的看了浓华一眼,浓华嘴张了张,简直百口莫辩。她根本就没有让霍尧来,天知道霍尧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霍尧直接出来,他看了一眼袁氏。袁氏很识趣的对他一礼,悄悄退下。
早在霍尧过来的时候,侍女们就已经全都避开了,只有袁氏在屋子里伺候浓华,所以没有看到。
“你不是还有很多事去处置么?”浓华看到他,很是奇怪。
霍尧看到放在她手边的陶杯,直接伸手拿了来。
浓华见状叫住,“这个是我喝剩的!”
霍尧一愣,他抬头看了浓华一眼,而后笑笑,“不碍事。”
说完,径直把陶杯取来,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把那只陶杯拿在手里把玩,“挺香的。”
这话意思不明,浓华还没受过这种调戏,她脸蛋红了又红,脑袋都扭到一边去。
“你很闲么?”浓华问。
“对啊,很闲。”霍尧道,“我才和匈奴人把仗打完,秋收呢,粮草也入库了。一切都已经差不多处置好了。我就到你这里来了。”
霍尧说着眼睛盯着她,似乎在期待她能给自己说个什么话。
“荀夫人在蓟城应该还好吧?”
荀氏是一个温和的妇人,只要不牵扯到儿女,她几乎对所有人都没有半点世家女子的架子。对于救了自己全家性命的霍尧,更是好言相待。
霍尧对于荀氏也就上心了几分。
“还好。”浓华道,她兴致缺缺的,似乎没有多少和霍尧说话的兴致。
“蓟城入秋,冷的特别快,荀夫人初来蓟城,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霍尧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觑她。
浓华看他一眼,和霍尧的眼神对上,他既然提到自己的母亲,浓华也不能继续给他冷脸看。她缓和了面色,“多谢,我已经令人给母亲送去不少皮裘。”
在蓟城这个地方,还有比蓟城更北的地方。在洛阳穿用的那些绵袍,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只有皮草才能挡得住风,不然人穿的再多,被如刀的风一刮,也照样冻僵。
“那就好,我还令人送了不少炭火过去,这些都是用得着的。”
浓华听着看了霍尧一眼,她知道很多跟着崔家从洛阳一道出来的人,现在在蓟城内还没有寻到合适的落脚处。
不管之前在洛阳的位置有多高,到了蓟城,那就是另外一处地方。住宅等等,都是烦心时。
霍尧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人以来,直接就安排进去。哪怕他只是管了崔檀一家,浓华也该认他的情。
“多谢了。”她道。
霍尧故意满脸疑惑,“方才皇后说了甚么?”
他就是故意的!
浓华心里清楚,但到底是救了自己两回亲人,这个恩情比天还大。她应当顺着他的意思来。
“谢你的恩情。”浓华好声好气,把之前的话语又给重复了一遍。
霍尧凑过去,语气揶揄,“皇后再说一次?”
“谢你。”她没好气的把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她的软软嗓音让霍尧刚毅的眉眼软了下来,他凑过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就在她面颊上啄了下。
浓华捂住脸,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霍尧此人完全以常理来对待,所以用来对付常人的那一套对他来说完全不适用。
浓华捂住被他亲过的地方,“你又这样。”
霍尧亲了她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她的神情,她没有蹙眉,更没有满脸厌恶。就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倒是比他预想里要多了。
“不这样怎样?”霍尧调笑,“皇后应该还没有和男子谈情说爱吧。”
“我才用不着。”浓华放下手,抱住陶罐,她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都收起来。原本打算自己下几盘棋,结果霍尧来了,那么她也没有那个兴致和空闲了。
“用不着?用不着岂不是少了一桩乐趣了?”霍尧笑。
她才把棋子给收了几颗,就被霍尧拦住,“我和皇后下棋如何?”
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这个天已经凉下来了,人在外面走一圈回来,掌心都是冰凉的。但霍尧掌心温热。
她被他掌心的温度一烫,下意识的往回缩,但又被握住。
他根本就不容得她不答应。
浓华点点头。
霍尧这才把她放开,浓华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都收拾一下,开始对弈。霍尧的棋路大开大合,厮杀甚猛。浓华的棋路和他对不上,过了一会,浓华就直接认输。
“还没下完呢,怎么就认输了?”霍尧看着棋盘,满脸的不尽兴。
“你善于征战,到了棋盘也还是一样。我不是你的对手。”浓华认输认的干脆。霍尧也没见得有多得意。
“以后这里就是你和陛下的行宫。”霍尧说着,手指摩挲掌心里的棋子,“若是有哪里不好,等以后再完善。”
浓华点头,“这也行。反正现在洛阳也回不去了,住在哪里都一样。”
“那可不同,皇帝我左右是不在乎,但是你不同。让你吃苦,我可舍不得。皇后。”他话语里最后一声皇后,总蕴含着其他的意思。
其实那声皇后,不是在称呼她现在的身份,反而像是在定下她的下半段人生。
浓华怔怔的望着他,她嘴唇翕张,好半会都不知要说什么,霍尧笑了,手掌轻轻握住她的,他的手掌真是很大,明明长了一副阴柔的样貌,可体格上却没有半点阴柔的意思。
轻轻松松就可以把她的一双手握住。
“等你到那日再说吧。”浓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到霍尧眼里的笑意,她用力就要把手从他手掌里抽出。谁知她一用力,霍尧立刻收紧掌力。
他是武将,一个的力气,恐怕抵得上她好几个。浓华手掌被他拉住,没好气,“你放开。”
“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怎么办?”浓华急切道。
霍尧施加在她手上的力气不大,但就是让她轻易挣脱不开。明明手被窝在手里,半点也不痛,但就是抽不出来。
“有人?”霍尧看了一眼门口。“有人又有甚么好怕的?”
这话说的霸道,也不容她有任何异议。他看了一眼门前,“要不,你亲我一下。”
浓华俏脸顿时涨的通红,“你说甚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而霍尧却是笑过来在她耳边,把自己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浓华顿时两眼圆睁,“你别想!”
话语里竟然还有几分被逼急了的哭音。
霍尧看着她通红的眼,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不过想要她亲一亲摸一摸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念想。前生几十年都不能如愿,这重新来一次,难道还不行么?
两人对峙一样的相对坐着,过了好会,霍尧叹口气,“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要哭了。”
浓华眼泪在眼里打转,没掉下来,她听到霍尧这认输的话,扭头过去,狠狠吸了口气,“明明就是你不对。”
她说完回头过来,就对上霍尧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脸。
“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霍尧问。
浓华被眼前突然逼进来的俊脸给吓了一跳,他那张脸,远看的时候冷峻俊美,靠近了才看见他眉眼里的魅惑,近乎妖冶。
她被他眉眼里透露出的妖冶给镇住了。
霍尧的这一面,他从来没有露出过,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霍尧看着惊疑不定望着自己的女子,低头下来,“好看不好看?”
他对样貌并不怎么重视,就算是用人,也不走时人看长相的那一套。先看才能,如果有不世之材,哪怕长得再如何,他也要用尽千般手段,把人笼络过来。
他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也差不多。这幅长相,曾经给他带来过不少困扰。
不过现在,他看到她满脸绯红的模样。倒是庆幸自己长成这样了。
他低头下来,对准那张嫣红的嘴唇。
浓华反应过来,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正好把他偷香的举止给摁住。
霍尧越来越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之间也会有比较,更何况赵丰在文治武功上的确是比不上他。一开始或许还会做戏,到现在他连戏都不想做了,在他的衙署里也就算了,现在在她这里也敢这样。
“在这里不许胡来。”浓华罕见的拉下脸。
话语落下,掌心就感觉有软湿的东西滑过。浓华反应过来,那是他的舌头。反手一把推在他的肩头上。
这一推是用了点力气的。霍尧被她推的整个人向后一靠,浓华站起来,她看着坐在那里的霍尧,霍尧望着她。
浓华好会不知道说甚么,“你还有一堆事呢。别耗在这里了。”
“不是说,女子最怕寂寞么。”霍尧有些奇怪,都说女子耐不住寂寞,他还特意过来。
浓华无话可说。
“皇帝他有眼无珠,我知道你的好,难道你不高兴。”霍尧说着,觉得自己这么正经坐在坐席上,实在是有些硌的慌,干脆整个人直接往后面一坐,随心所欲了。
浓华看着他这样子,已经真的无话可说了。
蓟城里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霍尧带兵去了洛阳一趟,回来的途中,对上匈奴人,可谓是无战不胜。他的名号在和匈奴人的几战中已经打了出来。
朝廷屡战屡败,而霍尧对匈奴无不胜,流民们往幽州冀州去的人比之前多出不少。
百官既然来了,哪怕活着到蓟城的并不是很多,但是至少来了。既然来了,那么皇帝就不是之前那个被挟持出来的孤家寡人了。
燕王府成了行宫,也是临时用的皇宫,朝臣们要褒奖皇帝,那也是应有之义。
三日一小朝,这是还在洛阳时候的规矩,雷打不动。
在这里,还依然一样,大朝会就算了。毕竟就算皇帝有心,那些连自己家眷都还没有安排好的朝臣们,也应付不了。
干脆还是小朝会,至于大朝会还是算了。
朝会对于霍尧来说,完全不新鲜了。他自己大小朝会,不知道经历的有多少。不过霍尧还是去了。
毕竟皇帝眼下在他手上,不去看着,不管怎么说都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小朝会上,君臣涕泪纵横,相对而泣。
尤其是下面那些朝臣说到这一路上见到的胡人的残暴,越发情难自禁。
皇帝见识过藩王们的翻脸无情,对于匈奴如何残暴,没有见过,只是听臣下们说。听着胡人已经打到了河南郡,洛阳已经沦落成匈奴人和羯人的放马场,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皇帝一哭,臣下们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跟着皇帝哭起来。
崔檀坐在那里,听着满朝的哭声,不禁有些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