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1 / 2)
皇室和权臣,从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古往今来, 权臣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下场。同样的, 如果压制不住权臣的帝王, 也没有一个是好下场。
赵氏就是当年的权臣, 以辅佐幼主的辅政大臣起家。除去了其他一同辅政的同僚, 凌驾于皇权之上, 历经两代人之后, 终于逼皇帝退位,取而代之。
浓华再清楚不过,权臣和皇帝,是怎么样一个你死我活的关系。
皇帝但凡只要有一点血性, 就绝对不会乖乖听任自己的皇位被人夺走。
她和其他的崔家女不同,那些崔家女不管是嫁给其他士族,还是宗室。不管如何, 哪怕改朝换代,她们依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但是她,身上挂着皇后的头衔, 就已经是皇家的人。
改朝换代, 哪怕不屑于对女子们动手,但这世上看人的目光总会变的。
你原先是皇太后,结果一朝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最后的栖身地都没有, 花期不在, 却还要被逼着入宫给新皇做妃嫔。
原先的太后, 被人强迫去做妃嫔, 是个甚么滋味?
她实在是过不了这道坎。
躲来躲去,躲不了。那种心酸和愤怒,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是在心里
浓华坐在坐席上,她面前放着一个鸟架子,鸟架子上站着一只鹞子。鹞子是慕容祯派人送来的,说是辽东那边的特产,原本应该每年都进贡到洛阳,眼下帝后都在蓟城,干脆就让人送到了这里来。
辽东多猛禽,听说那个地方,就算是天上随便掉下来一只鸟,都是野性十足的猛禽。所以辽东也担负着向朝廷进贡各类猛禽的重任。
这些猛禽被进贡过来,一般用于皇室们打猎用。
不过现在可没有它的勇武之地。
“辽东公送这个过来作甚么。”袁氏看了一眼鸟架子上的鹞子,摇摇脑袋,“不过辽东公送了很多人参来。”
“阿姆记得把那些人参多给阿兄包一些,到时候阿母用的上。”浓华道。
袁氏点头。
她看着浓华,有些担忧。自从见过崔烨之后,浓华就哪里都不爱去,整日坐在屋子里。
这蓟城的屋子也没多亮堂,人在屋子里呆久了,迟早要有毛病。
“娘娘不如出去走走吧。”袁氏苦口婆心,“这么呆着,总不是个办法。”
浓华看了一眼袁氏,袁氏叹气,“奴婢知道娘娘心里在想甚么,如今郎主也没有办法,娘娘只能自己想开了。”
“自己想开点又有甚么用。”浓华靠在凭几上,想起兄长之前对她的叮嘱,想来兄长也没有把霍尧真的当回事。
只是觉得霍尧可能比别人更有才能,也更加难对付。
和霍尧周旋。她也曾这么想的,至少现在霍尧还没有到以后的程度,多少应该好对付些。
但她现在感觉,霍尧自从被下毒苏醒过来之后,和之前隐隐约约不一样。
他浑身的气势比以前更甚,完全不见任何病后的虚弱。而且他一个从草莽里跳出来的人,对于处理那些政务,原本应该有些生疏。毕竟这些东西,他之前都没有接触过,可他处理起来十分顺畅。
之前不是这样的。
浓华靠坐在那里,难道自己和王牧之合谋的那一碗毒药,竟然还叫霍尧开窍了么?
“娘娘,带着鹞子出去玩玩。还有两位殿下,外面风和日丽,不好好走走实在是可惜了。”袁氏生怕她在屋子里呆久了,呆出什么来。
“大郎君在陛下那里,陛下一定会明白郎主的苦衷,娘娘不要太过担心。和两位殿下去散散心。”
浓华不答反问,“阿姆甚么时候学的北地的习惯了?”
士族贵女们出门踏青游山玩水,才不会去打猎。那些士族子弟都不爱在马上颠簸了,更别提贵女。
“所谓入乡随俗。”袁氏才不管是不是北方的风俗,只要能让浓华出去走走就成。
日日呆在屋子里,还不得闷出毛病来。
袁氏这么说,她也就领了袁氏的好意。
她叫人领了孩子出来,把从辽东送来的鹞子给他们看。
和康还没有见过,不由得凑近了,还没等浓华开口制止,她就已经凑到了鹞子面前。
鹞子比起苍鹰并不大,但还是猛禽。尤其这鹞子还认主,见到凑上来的不是自己的主人,鹞子立刻拍打翅膀威吓起来。
和康吓了一大跳,捂住胸口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是甚么鬼东西!”她说着惊慌失措的看向浓华,“阿母快叫人把这小畜生给弄死!”
“这不是甚么鬼东西,这是鹞子,辽东人经常用此物来打猎。”浓华叫住她。
和康听后,她还是惊魂未定,“阿母拿这个出来干甚么,怪吓人的。它会不会咬人。”
“咬人是会咬人的,只是别到它跟前,它就不会主动攻击人。”太子开口,他说着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只鹞子。
鹞子一动不动的站在架子上,威风凛凛。他试着拿了一片肉片送到鹞子面前,谁知鹞子还是没动,没有用食的倾向。
“辽东公送来的时候,是不是训过这鹞子,让鹞子认为阿母才是主人?”太子转头问浓华。
浓华有些意外,“这东西还认主?”
说着,她颇有些新鲜的看了架子上的猛禽几眼。慕容祯令人送来的时候,只是说这东西是辽东的特产,没说它还能认主。
浓华拿起一片肉去喂,这下鹞子不像刚才的爱答不理,动了脑袋,尖尖的鸟喙把浓华喂来的肉片叼走。
“果然是真的啊。”
浓华看着吃食的鹞子,新奇的很。
就算是最聪明的狗,也不一定非得主人亲自来喂食。也不知道慕容祯是怎么教的,她明明不在辽东,他竟然还能教得鹞子认主。
浓华满脸意外,和康看着浓华惊喜的笑容,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她和辽东公慕容祯认识了好一会了,慕容祯可从来没有另外私下让人给她送东西。几乎全都是一股脑全送到崔氏手里。
没想到那么高大威武的一个人,还会屈服在一个女子之下。
和康觉得自己以前真是高看慕容祯了。
太子看着上头的猛禽,有些入神,浓华看着太子向往的神情,“太子喜欢,那就给太子吧?”
太子摇头,“这鹞子是辽东公进贡给阿母的。再说鹞子认主,在臣这里一定会不吃不喝,到时候会饿死的。”
正说着,太子看到那边走过来的人,眉头一皱,闭上嘴沉默下来。
浓华见太子这突然的变化,她顺着太子的视线看,发现霍尧已经走过来。
“府君怎么来了?”浓华奇怪。
“处理完公务,出来走走,正好见到皇后和两位殿下。”霍尧处置了几十年的政务,大大小小事务对他来说得心应手,更何况只是一个幽州?
“感觉府君这段时日,处置公务越来越熟练了。”浓华笑了下,她拿了根签子,逗鸟架子上的猛禽。
原本凶猛生人勿进的猛禽到了她的手里,乖巧得简直不像话。
“可能侥幸再活过来一次之后,做甚么都开窍了。”霍尧笑。
浓华睫毛动了下,这话听着总像有什么深意。
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自己也掺和了进去,但没见他腾出手对付自己。
此事说是幸运,可总有些不对劲。
“皇后不想我来?”霍尧问。
浓华一笑,摇摇头,“不是,只是没想到府君会这么有闲情逸致。”
霍尧听到这话只是一笑,他走到鸟架子前,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只鸟。浓华看他目光,“府君还懂这个?”
“上谷郡靠近拓跋鲜卑的地,拓跋氏经常和慕容联姻,并且以慕容为首,也有不少辽东的东西过来。”
“这只鹞子骨骼匀称,羽毛丰满,两眼有神。是数一数二的货色。”霍尧说着去看浓华。
“皇后有没有心思去外面试一试?”
浓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说的话也太快了点。
“试一试?”
“这种鸟,不是养在室内给人把玩的,如果在室内关久了,它就会不饮不食自尽。”说着,霍尧伸手凑近鹞子,鹞子拍打翅膀,锋利的鸟喙在他的手指上啄了下,顿时就破皮流血。
鲜血流出来。
“府君你这……”浓华见他的手指鲜血直流。
立刻就要人去叫大夫过来。
霍尧摆了摆手,他受伤的次数多不胜数,而且比这严重的多了去。就是划了个口子,不敷药,过一段时间,自己也能好。根本不需要费甚么心思。
“不碍事。皇后何不出去走走?”
浓华指指自己,她自从进了这燕王府,还没怎么出去过。
“那太子公主一起去吧。”浓华一下抓住机会,“两位殿下来蓟城这么久,还没有见过蓟城到底是个甚么样子,正好此刻已经开春,不如让两位殿下出去看看如何?”
太子和和康已经来蓟城有一段时间了,除去霍尧出兵的那一次,还从未出门过。没有霍尧的意思,他们谁也出不去,只能在这一方天地呆着。
霍尧看了她小会,在浓华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一行人都是做普通打扮,带上一队亲兵,直接从府门那里出去。
太子和和康都不会怎么骑马,只能骑着矮小温顺的母马,和另外一队亲兵跟在后面。
“难道你不怕自己的好心又被糟践了吗?”后面的霍尧驱马过来,浓华看他一眼,“府君说甚么?”
“太子还好,可是公主,我记得公主对皇后都是面上恭谨,心里一直在怀念生母。”霍尧坐在马上,他看浓华几眼,发现她满脸平静。
“皇后似乎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没必要。”浓华道,“和康思念生母,原本就是天性,她不是我所生,那也是实情。她怀念生母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自古以来,后母对继子女,就算不加害,但为其着想的,恐怕十中没有一二。皇后好气度。只是这人善被人欺,公主也不见得能明白皇后的苦心。”
“你这话说的我是个恶毒继母似得。”浓华现在就换了一身平常衣裳,蓟城这地方和鲜卑靠的近,民风也和洛阳不一样。不管男女老少,除非是有大事,不然出行都是骑马,女子骑马司空见惯。
浓华学过骑马,不过骑的次数不多,在马背上还是有些紧张,她两手拉着缰绳,“这话以后不得再说。不管如何,她称我一声阿母,我也是她的母亲。”
“皇后品性高洁。”霍尧笑了一声。
她对这些皇子公主,都是尽心尽力的。但是对他,就换了另外一个模样。
“恐怕府君自己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
霍尧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皇后可真是把我往坏处想。”
浓华斜睨他,霍尧直接迎着她目光看过去,他眼里有细碎的光亮。
这个时候其实算不上打猎的好时候,春天动物交媾繁衍,如果这个时候打猎,反而不好。
太子跟着慕容祯学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他还没到能拉开弓的地步。在外面只能骑马到处转转。
鹞子被她放了出来,鹞子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猎物,一头俯冲下去,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脚上抓住一只野兔。
浓华哎呀了两声,“还真的!”
“皇后把手伸出去,”
浓华照着霍尧的话伸手过去,一只野兔就被丢了过来。
那野兔已经死了,直接被鹞子给丢过来,浓华吓了好大一跳,手臂一收。那只野兔就掉在地上。
“你干甚么!”浓华怒瞪霍尧。
霍尧满脸笑,“皇后错怪下官了,下官要皇后伸手出来,不是为了戏弄皇后,而是让鹞子落在上面。”
他说着,看着浓华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情,故意坏心眼的道,“不然鹞子就只能在天上飞,会累死的。”
说着,霍尧露出满脸迷惑,“难道皇后不知道?”
浓华嘴张了好会,她看着霍尧满脸迷惑,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尧却还不怎么放过她,他头歪了歪,满脸疑惑,“难道还有皇后不知道的事?皇后出身崔家,应该这世上没有皇后不懂的才是。”
浓华听出来他这是故意的。
她抬头看着鹞子一圈又一圈的在空中盘旋,终于伸出手臂,鹞子落下停在她的手臂上。鹞子看着那么小一只,可是真的停在手臂上,手臂一沉。
“挺沉的。”浓华察觉到手臂上的重量,有些意外,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竟然这么沉。
“到那边去,”霍尧伸手指了指远处,“那边的兔子更多。”
浓华犹豫,“会不会太远了点?偏僻的地方会有野兽吧?”
她记得春日野兽格外的躁动不安,容易伤人。
浓华看看左右,“何况府君的亲兵这会都不在。”
他带来的那群亲兵此刻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左右空空,出门的时候那两队人好像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这厮是不怀好意。
“那些人都去保护两个殿下还不好?”霍尧反问。
浓华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到了。
“走吧,那边的野兔比这边多得多。另外那边人也不少,不是甚么人迹罕至,皇后大可放心。”
霍尧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担心似得。
浓华有些不自在。
霍尧骑马到她后面,直接整个人横下来,伸手在马屁股上一拍。原本安静的马立刻撒腿狂奔,浓华吓得脸色苍白,她紧紧抓住缰绳。
“不用怕,这些马都是受训过的,除非是被蜜蜂给蛰了,不然不会发狂把人给颠下来的!”霍尧驰马跟在她身旁。
浓华抓住缰绳,伏低身子,她转头狠狠剐了他一眼。
霍尧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到了他所说的那块地,鹞子飞出去,收获颇丰。一下子就抓了好几只野兔。
浓华看咱面前丢着的那一堆野兔,“不是说春时打猎不好么?”
“那是别的,对于这种小东西可不是。”霍尧笑笑,耐性的给她解释,“这个小东西可比皇后以为的多多了,而且这玩意会打地洞,出来在庄稼地里胡来,比起老鼠好不了多少。”
浓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原来这样吗?”
“是啊,所以农人们还会捕杀农田附近的野兔,就是为了防止它们祸害庄稼。”说着,霍尧翻身下马,他伸手抓起地上野兔的耳朵。
“这兔子的皮毛过了一个冬日,都不怎么鲜亮了,也只能拿来吃了。”
浓华见状,她从马背上下来,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野兔。野兔脖子上被鹞子给啄开了,鲜血淋漓的。
她凑近了,看了一眼,扭头过去。
“嫌弃?”霍尧转头问。
浓华摇头,看到霍尧满脸了然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瞒他不过,“这个东西好吃吗?”
“说实话,其实味道并不好,野味这玩意,不管放血放的有多干净,还是有一股土腥味。”
浓华听着忍不住满脸嫌弃。
他看到就笑了,“没事,杀了这些,不也是做好事么。”
说着,四周传来什么声响,霍尧的笑声一停。浓华见他面上笑容凝滞在那里,不由得看他,“怎么了?”
霍尧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
浓华立刻闭上嘴,霍尧提着手里的野兔,向前走了几步。
“是谁?”
话语落下,就从树后窜出好几个人影。走出来的那些人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领头两三个人高高壮壮,其他几人瘦骨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