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1 / 2)
他离她很近, 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他说话时候,有热气在她的耳朵上滚过。
她喉咙一紧, 眼角的光觑他。霍尧脸上没有半点愤怒, 甚至嘴角还有些笑意。
袁氏见状想要过来,霍尧抬手就把她拦住。
“娘娘与此事有关系吗?”他再把自己的话问了一遍。
言语温柔, 没有半分逼问的姿态,相反还有一份情人呢喃间的涓涓温柔。
可是浓华没有被他这份缠绵所骗,别人或许不知道霍尧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她却再清楚不过。
他善于伪装,想让人看见什么,就只给别人看见那一面。若是真信了他表露的,那么就死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半点。
浓华想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他到底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完全不知。万一这家伙是来套她的话呢?
浓华嘴唇动了动,她想要说话, 可是霍尧看过来,那含笑的双眼,顿时看的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压的她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在等她承认而已。
要承认吗?
浓华心下思索。
意识到自己心里竟然冒出这个念头, 浓华悚然一惊。
之前她对着他的时候, 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 想要对他屈服。她就是想要他死, 他夺了这天下,还想要羞辱她,让她去给他做嫔妃。意图把她的尊严放在脚底下踩。士可杀不可辱,她要他的命,又怎么了!
想到这里,浓华头脑冷静下来。只是心跳依然快的吓人,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天里,于他的目光下,后背竟然汗透夹衣。
“你……”浓华嘴唇微张。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颤,明明之前早已经在肚子里准备好了说辞,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却不能说出来。
霍尧听到她开口,含笑看过来。
“娘娘?”
他开口两字,就没了其他的话语,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语。
明明是含笑的,可是那股气势比之前更加。浓华见过不少高官显贵,就是皇室也见过不少。他身上的那股魄力,没有一人能及。
她看着他,手心冒汗。
最后她眼角红了,牙齿在唇内轻轻打架,声音很轻,但足够他听见。
“你要杀我,便杀了。何必还给我寻这么个罪名!”浓华眼角红了,泪珠和断了线的主子不停的往下掉。
霍尧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哭了。
印象里她从来就是端庄矜持的,就是少帝禅让当天,她坐在少帝身旁,背脊挺得笔直,看他的眼神,视他为无物。
怎么现在就……
“你要杀就杀。”浓华一抬头,视死如归。
霍尧看到她这样,不由得啼笑皆非,他不过是过来问问她。他心下认定和王牧之有关,只是她知道不知道,还不清楚。
不过看她这模样,看来是知道了。
“娘娘这么恨我?”霍尧没有浓华预料中的恼羞成怒,他叹了口气,那一口气似乎满是无奈。
“我没有。”浓华咬牙。
她没认过的,那就不在。他想要对她喊打喊杀,要了她的命,那都随便。反正死这回事,闭闭眼,一下就过去了。
霍尧看着她,她现在才十七岁,面容娇美,却还稚嫩,眼角哭的红红的。
没见过她哭,突然见到她掉泪,吓了一跳之余,还有些手脚无措。
还以为她会挺直背,把他给骂个狗血淋头呢。
当初自己还是丞相的时候,这位年轻太后,若是遇到了什么,毫不畏惧,当面就和他争执。弄到后面,他都让她三分。
霍尧看到面前的女儿面,心下叹气。
是了,她现在才十七,十七的小娘子,才离开父母没有多久。她自小在父母呵护下长大,又出身高门,身边人对她无所不应。刚刚他那么对她,自然惹得她害怕。
“别哭,别哭。我就是问一问。”
霍尧说着就笑了,“王牧之对我下毒手。”
“你么有人证物证,不能说王家阿兄害你。”浓华红肿着两眼,嘶哑道。
语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给王牧之开脱。
霍尧好气又好笑,他看着面前顶着满脸涕泪的人。抬起手,直接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脸。
他长年累月对着的全都是一群男人,男人皮糙肉厚,重重一巴掌打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对娇嫩嫩的女孩子,他之前和臭男人打交道的那一套,就完全不适用了。
袖子在她脸上擦过,顿时把脸上娇嫩的肌肤给弄得红肿。看着触目惊心。
“府君!”袁氏看到浓华哭得和个泪人似得,扑过来,一把将霍尧推开。
袁氏之前被霍尧镇在那里动弹不得,看到霍尧竟然对浓华动手动脚,怒从心来。
霍尧被袁氏一把推开,他一屁股就敦在了地上,看着袁氏和护崽的母鸡一样,拿自己的身子将后面的浓华挡的结结实实。
“我有话和皇后说。”霍尧敬佩袁氏的勇气,也没发作。干脆就地一坐。
袁氏一双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你方才那样,根本就是欺君罔上!有甚么话和娘娘说?娘娘再和你说几句,恐怕都要夭寿!”
说完袁氏觉得自己那话说的太不好了,连连呸呸呸了三声,算是刚才那话不作数。
“娘娘和此事有没有关系,娘娘心中自当清楚。”霍尧坐正了。
确认的时候,心里还有些难受。不过她现在和他也不怎么熟悉,他所作所为,乱臣贼子四个字完全用的上。
她就算知道,不想出手,也是人之常理。
只是为什么,这里头会冒出这么一段,他还是觉得很奇怪。
“娘娘现在年少,不知其中利害。若是臣死了,陛下和娘娘,还有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落得甚么好结果。”
说完,他看了一眼浓华。
浓华身子被袁氏肥胖的身体给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丁点如云的发髻,还有发髻上的戴着的步摇。
浓华在袁氏身后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
忍不住探头出来。
袁氏蹲身下来抱住她,“娘娘,那逆贼真的察觉到了甚么?”
浓华也说不好。
他那话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若是他真的坐实了什么,恐怕这个时候已经要她偿命了。怎么可能如此轻轻松松,就放过自己。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应该不会对我做甚么。”
袁氏想起之前他拿袖子擦浓华的脸,不由得还是一阵胆颤心跳。
霍尧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谢谢王牧之。
前生王牧之来蓟城,一无所获,过了半个月就走了。这次他似乎比自己印象里的还有本事。竟然学会给自己投毒了!
他大步走到外面,见到张掖满脸慌张。
“怎么了?”
张掖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吁吁,口鼻白烟冒个不停。
“府君,王牧之跑了!”
谁也不知道王牧之什么时候跑了的,等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跟着他的那几名僚属和部曲也不知去向。
霍尧听后,伸手拍了下额头。
张掖看着,小心问,“那要不要派人过去捉拿?万一王牧之返回信都,想要对府君不利。”
“他想回去就让他回去吧。他能安全返回,我就已经够佩服他了,想要打起来还得几个月。”
张掖还想再劝,可霍尧不耐烦的摆摆手。
“之前过去守着王牧之的几个人,到底是干甚么吃的!看住一个活人,竟然还让人跑了。”霍尧两手背在后面。
前世没有这么一遭,不过没有就没有,要是事事都一样,那怎么能行。
“传我命令,把看守不利的那些人全照军法处置。”
军法酷烈,从他嘴里说出军法处置四个字,张掖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
“怎么你觉得我太苛刻了?”
霍尧见张掖没有动,笑问。
张掖哪里敢真的应下来,“不、不是。”
“好处他们都受了,事也该给我做好。”霍尧说完,直接往外头行去,丢下张掖在那里。
重生一世,对他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这一生平定战乱,四海升平。
唯一一个,甚至临死之前,都不能释怀的,就是崔浓华。
这个女子,早已经不是他年少时候,心中向往的一道倩影。而是成了他心口的一块肉,猝不及防之下,心口的那块肉就被挖走,鲜血淋漓。
这么多年,他想不明白她为甚么要死。下面的人说她爬山观赏景色的时候,不小心失足滑落了下去。
明面上,他们都是这么说。可是他知道他们私底下都在说什么。
是说她不愿意以太后之躯受他这个乱臣贼子的侮辱,干脆跳下山涧,以求死个干净。等到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去见先帝。
这些话,他都知道,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些人别想瞒过他的耳目。
他暴怒他不解。
难道他就真的那么惹她讨厌,甚至讨厌到哪怕自尽都不肯到他身边的地步。
霍尧不懂,这个困扰了他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的时间,他也没能想明白。
既然他重新活了过来,那么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这次不管她哭也好,闹也好。哪怕拿着刀子往他身上扎,他都要盯死她。
别想逃开,也别想一死了之!
霍尧想到这里,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多了几分笑影。
只是,要怎么讨她的喜欢。他还真一窍不通。
他一辈子行军打仗,如何和女子相处,甚至叫那女子抛弃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夫婿跟着自己。他可真的半点经验和办法都没有。
若是敌方的人,他可以用权势和财物,让他投向自己。可是这女子。
自己看过的那些兵书,没有一个是教他如何在女人身上用力的。
霍尧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浓华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哪怕是太子过来看她,也被她让袁氏请了回去。
霍尧要是真的想对她如何,照着他的脾气,除非是要连根拔起,不然三天之内必然出结果。
他就是这么一个杀伐果决的人。只要对自己不利的人,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会被他杀掉。
浓华在屋子枯坐了两日,她没想到,霍尧喝了那么多的毒药,竟然还能活下来。他既然没死,那么死的就是自己了。
没想到这次还是和梦里一样,不是好死。只是这次她知道自己的命是要落在谁的手里。
她不见太子,也不去见皇帝。免得牵连他们。若不是袁氏坚持,她连袁氏都要遣开。
浓华这两日,好吃好喝,送来什么就吃什么,每日将自己打扮妥当,随时准备上路。
谁知,霍尧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送毒酒或者白绫的人。
两日过去了,六日过去了,十日过去了。
浓华等的受不了,霍尧才慢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