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别(1 / 2)
陈故山听他了这话愣了一下,有些忸怩地低下头:“你突然这样叫,我不大习惯。”
沈弥生却懒得管他,自顾自地在石板上一笔一划地演示:“过来,我开始了。‘故’字,这样写。”
陈六三爬起来凑到人身边去,他这手干农活倒是在行,掂着树枝写起字来便像块笨拙的木头。沈弥生也不多说话,只一笔一划地教,教完了陈故山三字,又教沈弥生的写法,俩人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写,沈弥生也不知道他到底学会了几分。月光把石板照得如纸般洁白,他写累了就躺下看星星,把学得懵懵懂懂的陈故山晾在一旁,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陈故山拿鞋底把写了字的石板抹干净,扭头看着日出的地方。这城里房屋低矮,视野便格外开阔。太阳还未露头,但却已然给屋顶与天际的交接处抹上了一线灰白的光,陈故山盯着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个难熬的夜就这样过去了。
“嗯。”
“我再去一趟那家店,你……”
“嘘。”
沈弥生竖了一根手指在唇间,示意陈故山安静一点,又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差不多再过半个时辰,店家就要出来赶人了,趁这会赶紧睡。”
陈故山被沈弥生低沉的威压笼罩了一整晚,此刻竟有些不敢反抗,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实际上到了这个时辰,再怎么困倦也睡不着了,他只得在脑子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乱想着。
找到妹妹后,他该何去何从?绕开来时路,再回到那个满地饿死骨的“家乡”,还是跟着沈弥生……不,带着妹妹是不可能再跟他走的。留在这里苟且偷生,也好过抛下妹妹成为战场或是断头台上的一具无名尸骨。
可若原地不动,这黄河边的起义,要不了两个月也会蔓延到这里来,到那时,死还是反,好像就只能选一个了。
眼前的路都是死胡同。
他蹙着眉直到眉心都发痛,一睁眼,却发现沈弥生正盯着自己看,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你……看我做什么?”
沈弥生却一改昨日的冷硬,理直气壮地说:“你就在这摆着,看你两眼又如何?你上街去,街上的人还看你呢。”
陈故山懒得和他拌嘴,只掀开稻草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我真的要再去一趟了,我觉得有蹊跷。”
“何处蹊跷?”沈弥生懒洋洋地问。
“说不明白,臭味有些太重了。门口的积灰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看四周脚印也是无人光临过。这些鱼如何能在两三天内腐成这样?不是在掩盖什么,便是在隐藏什么。我去了,你在此地等我。”陈故山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起身便要往那处去。
沈弥生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若一直如此鲁莽又反复,迟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你去了后怎么做?想好了吗?”
“就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些,我也想对你讲一样的话。我俩半斤八两吧。”陈故山有些不快。
“我是深思熟虑过的,不像你。”沈弥生说:“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同行,可不想你这么快就死了。”
“丢的不是你妹妹,你自然是不紧不慢。”陈救人心切,语气激烈了些:“我若真如此蠢笨,与你同行也是拖累,不如就放我去死呗。”
沈弥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地方就算有冰窖,也与你妹妹没有关系。”
“你又知道了?”陈故山讽刺。其实沈弥生如此笃定,陈故山也知道一定是有缘由的。他只是不甘被沈弥生如此看轻,从昨日到今日,否定自己的一切行动、改变自己的一切计划,这样独断,未免太过头了。
“那个姑娘,被放进你背篓里的时候,全身还是僵硬的,死去不会太久。你从城西逃亡而来,余士秋他们掉包你妹妹并非早有预谋,而我们昨天去的那家店在城南。”沈弥生解释道:“那店里掩盖着什么、隐藏着什么,想来和你妹妹都没有关系。你又去做什么?”
陈故山黑着脸,一言不发。
“你若想去,就去吧。”沈弥生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多加小心。”
“如果真隐藏着什么,我们昨天去的那一趟,怕是已被人盯上了。”陈故山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果是掩盖着什么,也确实与我无关了。”
“嗯。”沈弥生肯定道。
“那我就去城西看看。”陈故山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怎么还变本加厉地深入险地!沈弥生在心中低骂了两句,想说什么,却化作一声长叹。罢了,随他去吧。
“我们如何联系?”沈弥生问。
“有缘必定还会再相见。”陈故山见他不与自己同行,却是松了口气。自己倒无所谓,他若是跟着自己结果被余士秋给捉了回去,自己怕是要愧疚终生了。
“今晚天黑前,城北边的‘如意客栈’见,你不来我就一直等。”沈弥生却说:“你方才说这话,是不是已然做好再不见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