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岑一一定了定神,笑道:“我从前年幼无知,喜欢上的人是天上明月、海中鲛珠,原本就是人间不可得的瑰宝奇珍,说出口来都要惹人嘲笑。如今阴差阳错,能有这一份姻缘,他待我又很好,这一份前缘能结出善果,一一求仁得仁,心满意足。”
“我见他和你一起回来,就知道你们的情分不差。你和他是有缘分的人,你心里有他,能嫁给喜欢的人,日子和顺和睦,我就放心了。”徐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皱起细纹,病得发白的脸上也显出一些神采。
“正是这个理,小爹不必担心我,我现在时时有人服侍伺候着,饭食衣裳不比官宦人家的少爷差。”岑一一顿了一会儿,才把这句宽慰的话说出口,“他总是有些喜欢我的……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特意吩咐人给我做,还亲自送来了冻疮膏。”为了能更有说服力一些,岑一一张开十指给徐氏看。
徐氏抓住一一的双手,粗糙起茧的手贴在岑一一的手上,温柔如水的眼眸含泪:“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有个人知冷知热,我也就安心了。我儿的夫婿只要能待你好,我在这岑府里也就安心了。”他高兴起来,就吐露了心思,“我从前见过越氏少君,知道你要配他,我就心里担心。地位也好,身份也好,才华也好,你们终究不是般配的,即便是做妾,我也担心你不受主君欢喜。你的性情我是明白的,是个耿直的好孩子,学不会那些歪心眼。我就怕你受了欺负,又没有人撑腰。现在看来这段姻缘还是好事了。”
岑一一心中煎熬地看着徐氏似乎更开怀了一些。
他知道长幼嫡庶,知道高低贵贱,可若不是亲耳听到越东旭说要娶岑凤子为妻,他又怎么会明白,原来喜欢也分三六九等、也是因人而异的。
岑一一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带上沮丧,也不要哀愁。
他得照顾小爹的心情,他得营造出自己过得很好的模样,得让小爹放下心,觉得自己苦尽甘来,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只有这样,小爹才不会愧疚,才不会担心。
如果自己过得不好,如果自己伤心了,小爹只会更加伤心,只会认为是他的地位低下使得岑一一连拒绝嫁给越东旭做妾的底气都没有,也是他的无能为力,把自己推进火坑。
徐氏高兴,岑一一也高兴,但是他终究是难过的。
曾经的越东旭只是他心底的一道剪影,有着簪缨家世的天然光环,冠盖京华的才华,温润纯良的品性……这些美好的词汇勾勒出一道遥不可及的身影,他只能远远看上一眼,再看上一眼。说到底,高居云端的贵子与碌碌的奴仆所能产生的交集就像是叶上的朝露。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堂堂正正地出现在越东旭的生命里。
比他所能畅想到的距离更近。
越东旭那么好。
岑一一想着,轻轻咬了咬下唇。
越东旭先喜欢上岑凤子,这在他之前,他不能去争,也争不过。
可是,岑凤子配不上。
那他可不可以更贪婪一些?
不求越东旭爱他浓烈,只求越东旭肯许他长长久久,让他一步步走到心间。
这一份愣怔被徐氏收入眼底,原本开怀的徐氏敛了笑意:“这话小爹本不该说,只是我心里实在担忧。你性子坚韧,若是受了委屈,没人心疼自己咬着牙也能爬起来。可越氏那位终究是你心里的人,若是那位越氏少君不肯心疼你,你又该如何自处?这人若是将别人放在了心里,那就真的是轻易就能受伤。小爹唯独担心你不知深浅的强求,就怕你心里过得太苦。越氏少君性子好,可是他终究是你的主君。”
主在前,君在后,无论那个字眼,越东旭与岑一一之间高下立判。
岑一一明白小爹的暗示,若是轻易地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受伤的只会是自己。为人处世,能依靠的终究是只有自己。还不如严守住自己的心,就不会受伤了。
他笑了笑,装作没能听明白:“若是喜欢,又哪里会觉得委屈。心中有所求,受些历练也是应该的。”
徐氏叹了一口气:“你想上进,我应该高兴。跟着你去夫家的李嬷嬷是我从前的手帕交,你平日里不妨和他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