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1）

岑越与燕一路向西行。岑越觉得，和这两者一同旅行下来，燕有一点与陆生明截然不同。燕……很会过日子。他其实是想用吝啬形容的。但是燕也并没不让他吃饱，只不过是岑越想尝尝某座大酒楼的饭菜时，被燕严词拒绝了。

没过两天，岑越便察觉了其中原因。燕获取钱财的方式只有打劫寄住人类宅院中的小精怪，他不仅不与人类交往，也不同妖怪打交道。然而越往西，寄住着小精怪的富有人家越少。燕也不去那些富户家中借住。岑越仔细观察过后，暗自想，约莫是那些富户为富不仁的缘故。燕子据说是一种会迎春带福的鸟，燕妖也能招来祥瑞福运，他不愿将运气带给不仁善的人家。

“今晚我们住哪儿？”岑越问燕。燕并不会迁就他，岑越没两天就习惯用日行千里的术法赶路了。越靠近雁荡山，人家越少，几座城池人迹寥寥，富户豪强更是早早搬离。到看得见雁荡山时，他们已经一两日未曾见过活人了，雁荡山下倒是有处业已荒废的小村落。

日西斜，已到傍晚，燕检查房屋后说，住在此处的人迁走了，他们可以找间不透风漏雨的破屋将就一晚。选定一间不那么破败的废屋推门而入，他们赫然瞧见屋中的床上躺着一具白发苍苍的遗尸。

尸体穿着干净，须发梳得齐整，是安然过世的，约莫是留恋故乡不愿离去的村民。燕便沉默着按原样关上门。两妖绕村一周，发现连田地都已经荒芜了，野草与未长成的豆秧一同葱茏生长，造福了经临于此的野鸟和鼠兔。

晚上睡觉时，岑越问村中人为何要抛弃家园背井离乡。燕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说，因为活着的人仍记得十多年前匈奴铁骑过处尸横遍野。

生长于此的生民因惧死弃家而逃，他们将世代凭依的土地抛弃，只为勉强保全性命于战灾。岑越不憾恨他们的软弱，他觉得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能责怪任何人，他感到了潮水一般黑沉的难过。但岑越来不及伤感许久，燕带他度过了雁荡山。

雁荡山之北，便是西域三十六城——原本叫西域三十六国的地方，在很早的时候，西域三十六国是三十六座小国，后因匈奴扫荡西域，三十六国便归附了朝廷，改为西域三十六城，于于阗城设西域都护府，掌管三十六城大小事务。

碎叶，西夜，于阗三城，地势险要，乃是三道关口，一旦于阗失守，贼寇便可翻越雁荡山，直下中原。

岑越与燕到达于阗时，正是清晨。岑越拿着路引过城门。燕化成鸟形，飞入城中等他。城门口查得很严，大约是处在战前的敏感时刻，每一个入城的人都受到了仔细而严密的盘问，排队入城的人的面上不由都带了些惶惶之色。然而入城后，岑越却发现城中很是安定，正值早市，街道上熙熙攘攘，卖菜的依旧卖菜，卖早饭的照样卖早饭，并未显露惊乱之相。

“先找处安静无人的地方。”燕落地化人，拉着他往人少的巷子走。

“啊？”岑越一愣。

燕回头，轻飘飘瞥他一眼：“好让你回陆生明的纸鹤传书啊。”

岑越顿感尴尬，不好意思地问：“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陆生明不知抽了什么风，一天送好几次信，传信的纸鹤一只接一只。起初，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要事，教陆生明这般频繁地送信过来。结果展信一读，信中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肉麻话和午饭是好吃的鸡等不知所谓的日常琐事。若无燕在旁，飞鹤传书讲些悄悄的情话，自然是极甜蜜的，但岑越知道燕喜欢陆生明，再和陆生明隔空传情，便不由自主地生出羞惭之感。

他不愿让燕看到那些信而伤心难过，便背着燕一一打落了那些飞鹤。虽说每次回了飞鹤他都会暗暗心痛，甚至趁休息的时候偷偷回去寻找过纸鹤的残片……

可惜毁了就是毁了，哪还找的回来。岑越一想到此处，心情又低落下来。

“你苦什么脸。”燕掏出一个布口袋，丢到岑月怀中，布口袋没系紧，里面的东西忽棱棱撒了他一身。俱是一只只粘好的纸鹤。

“没办法完全恢复原状。不过应该不妨碍读。”燕轻哼一声，撇过脸道：“况且我是那般小气的妖怪吗？我才不在意这种小事。”

岑越惊喜到说不出话，只捧着一怀纸鹤，一味笑着用眼凝视他，燕摸摸鼻子，转身走开，道：“你便在这读信吧。我先去吃早食，别乱跑，等我回来找你。”

岑越点点头，目送着燕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清楚这是燕的体贴，刻意留出空间给他自己，燕没有吃人类食物的习惯。

温柔的旭光轻柔地照射在他的身上，岑越就地盘坐，一封封信拆开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