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那张纸是放妻书。

终究，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楚璟珂也不知究竟是轻松还是痛苦，只想他胸腔里一颗心，终于从高高悬吊的半空摔到了实处。这么些年，不管是快乐幸福，还是纠结难熬的这么些年，终于，像琉璃破碎，从梦境苏醒回到了现实。

楚璟珂在放妻书上印上了指印。自此他的权势富贵与她无相关，她的坚持抱负也影响不了他分毫。

真是……各自欢喜。

这厢尉迟莹与丈夫分着手，岑越同陆生明闹着别扭。

岑越也听说了未央宫的大火。他却不信楚怜会自焚死在大火里。楚怜是个骄矜的女妖怪，向来自怜自爱，她怎么会自杀？岑越想入宫一探究竟。

陆生明却是拦他不许他入宫。

“你不是早上见了她一面？”陆生明问他：“你想想，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死志？”

岑越无话可驳，楚怜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他受了她欺负了那么多年，楚怜一向随心所欲，便是做坏事也从不亏心，骨子里是只恶劣而顽固的野狐狸，何曾有过那样……宛如人间寻常女子的情貌？

“那她也不会烧死自己。”岑越难过得紧：“楚怜……她最爱美，怎么会自焚呢？”

陆生明不太明白岑越为什么会这样难过，他困惑地问岑越：“她曾那样欺辱你，你难道都忘了吗？”

岑越一愣，只悲伤地望着陆生明道：“可能我生来痴傻。便是你，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欢喜，我不也同你走到现在了吗？”

陆生明颇羞恼，颉虞还在一旁插刀：“哪是光没说过欢喜，分明连抛弃都准备好了。”

岑越闻言，更是心痛欲碎，翻窗便跑了出去。陆生明心想他出去散散心也好，追在后头只嚷了几句万万别去寻楚怜便算了。

岑越也不敢自己偷溜入宫。他是妖，本就对皇宫有天然的敬畏。可他一想楚怜孤零零地陈尸在某处——或许是野狗横行的乱葬岗，又或者是肮脏恶臭的垃圾堆，一只狐狸的尸体，更怕被什么小人偷剥去皮毛……

她已经死了，是她心甘情愿去死的，他无可置喙，他们之间也谈不上寻因报仇，可……若他这样死在了外头，还是希望有人能替他入殓尸体，带他回乡的。

唯有故乡寄离魂。

岑越暗下了决心，在夜色掩映下，朝城外飞奔。他进不了宫，就算偷溜入宫，也做不到什么事，陆生明拒绝相助，可他认识能帮得上忙的人。

虽然妖和妖之间只有等价的交换，但他身无长物，也没有值得图谋的东西，想想代价最多不过是帮点小忙，能换得楚怜的尸体，怎么说是都是很划算的买卖……

“我要陆生明那只异兽。”璋华一句话打碎了岑越打得哗啦啦响的小算盘。

岑越目瞪口呆：“不行不行，颉虞不能给你。”

璋华身后毛茸茸的九条尾巴优雅地挥了个卷：“我要它有什么用！”他蹲坐在美人靠上，一双狐狸眼倦极似的眯了眯：“只不过借他帮我个小忙。”

岑越耷拉下尾巴：“我不行吗？我什么事儿都能做。”

璋华摇了摇头：“只有异兽可以。”他趴在美人靠上，叹了一口气：“以我之力，实在难以维持方山的整个阵法，只能将将护住他的性命罢了。异兽天生便可镇山河，只要它镇住方山阵眼，我便能稍微从这儿抽得出身，回宫处理忧患。”

“那条狐狸的尸体，”璋华顿了顿，轻哼一声：“自然也不是大事。”

岑越半懂不懂，也不想知道得更多。他很喜欢璋华，不想得知他做的那些事后，评判他的对错。他现在很明白人类的事不能用对错来衡量。因为他着实不太明白，究竟什么是可以作为标准的对错？他常常想，或许在他看来的错事，在其他人眼中并非是无可原谅的。他不想讨厌璋华，却又不确定璋华做的事情都是他所认为的对，那只好不去探听璋华复杂的另一方面。

这是他稍微成熟一点后学到的小狡猾。

璋华和他对视，恳切道：“你回去同颉虞商量看看，除了会找到那条狐狸的尸体，我会答应他的条件。我保证，没有危险，也不会妨碍它的修炼，他只用呆在方山便可。”

岑越犹豫片刻，点了点头。</p>